伏沉瞳中一紧,全身如同被施了咒一般无法动弹。
“——你,叫我什么?”
合欢身体又低了些许,道:“求王爷开恩。”
好——
很好。
“我若不开恩呢?柳公子又怎样?”
“自是不能怎样,”合欢依旧以首叩地,“只是这件事因我而起,合欢一命难偿。”
——如果,这个人死了。四肢冰凉,眼眸长掩。
伏沉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种也是会发生的情况。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合欢慢慢直起了身体,语气中再无先前的柔和:“那便劳烦王爷动手了。”
不到半日的时间,花田中的执手相与并肩赏景,不顾他人目光的共驾一马,赠花后的厮鬓,现在就已成了荒凉的记忆。
即使恨他骗自己,恨他选择了丹羡,恨到无以复加,但只要心中还剩下一丝情衷,他就下不去手。
伏沉走到长桌前,拿起最后一把短刀,对合欢道:“你且看着,看你够偿多少条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
合欢目无波澜地注视着伏沉的举动,心念已定。
伏沉手指扣住刀柄,姿态娴熟。
合欢身后是十几个吓得心跳快要停止的下人。
刀刃转了一个角度,寒光扫过每个人的面孔,他手腕轻动,却在刀在脱离指尖的一瞬,改变了方向。
有温热红猩的液体溅在合欢的侧脸。
他不知伏沉这一刀杀了多少人。
短刀打在朱红色的长柱上,又弹回伏沉手中。
合欢闭上早已疲惫不堪的眼睛,朝伏沉仰起了下颌,将脖颈完全露出,等着那把沾了血的刀刃也划过自己的喉咙。
这个姿势……
伏沉垂下的手轻握了一下。
……同当日自己给他画眉时一模一样。
他就那么确定自己不会留情,确定到,不肯回头看一眼身后。
伏沉不知,合欢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强撑着不让身体倒下,只感受到脸上那滴血的温度。
耳鸣声越来越大,他几乎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所以,他没听到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掉下来,也没有听到身后的十几个人一同跪下后喊的那声“谢王爷不杀之恩”。
那把偏离了方向的短刀只飞向了梁上的一只蝙蝠。
合欢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微仰的下巴在伏沉眼中,如昭示着不妥协。
“起来。”他道。
可除了尖锐的耳鸣,合欢什么也听不到,此时他也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伏沉发现了他的异常,心跳乱了一拍。
“柳……”他停顿了一下,“……合欢?”
合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想着,怎么……还没动手。
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的时候,掉进了一个不算温暖但十分结实的怀抱。
没有人见过伏沉如此紧张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怀中的人,稳稳扶住对方受伤的那只手,以免被磕碰到。
太瘦了……那么高的个子,怎么这么轻。
伏沉抱着合欢进了华仪后院一间宽敞温暖的屋子。
门上镂空雕花,金水灌注。
对戏子来说,手是很重要的。
合欢的手生得很好看,修长的指骨上紧致地包覆着白皙的皮肤,指甲圆润透亮,透出淡淡的粉。
伏沉将合欢手上的布一圈圈慢慢拆开,最后一圈时,伏沉松了口气,还好是丝绸碎料,才没有黏到伤口上。
掌心一道细而深的刀痕,向外翻出的红色血肉在这样一双手上显得格外狰狞。
婢女端来一盆热水,看伏沉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合欢手上的血迹。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合欢的手指稍微动一下,伏沉手上的动作就会比之前更轻更慢。
这个男人仿佛有着无尽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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