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羊肠路,归路是安便。从头点检身世,今日岂非天。未论分封邦国,未论分符乡国,晚节且圆全。但觉君恩重,老泪忽潸然。
谢东山,裴绿野,李平泉。从今许我,攀附诸老与齐肩。更得十年安乐,便了百年光景,不是谩归田。谨勿伤离别,聊共醉觥船。”
一面白墙之下,站着一个面目白皙的男子,口中喃喃地念着写于墙上的这首《水调歌头》,虽然不知道作者是谁,可这词中心境他却感同身受,特别是那句“更得十年安乐,便了百年光景,不是谩归田”。
男子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十许,一头黑发浓密齐整,他自己却知道,如果再过十年,自己就七十多了,只怕这种安乐事,已经是奢望。
这里是离城不远的一处庵堂,堂外被一群手持夹棒的衙役守着,堂下的山道上停着一顶软轿。有些奇怪的是,轿顶的华盖已经不知去向,只余下了四帏,两个脚夫没精打采地靠在一棵树上,不时地朝庵堂瞅上一眼。
“那厮呢?”
一骑从州城的方向疾驰而至,马上的男子襥头劲装,长相粗豪,在山道停住马儿,他纵身跳下,一边将绳子扔给衙役,一边问道。
接过疆绳的衙役朝着庵门的 方向呶呶嘴,男子点点头,大步向上走去。庵堂建在一道山岭之下,当地名为“九龙岭”,堂前建有山门,上书三个大字“木棉庵”。
听到身后的动静,庵中的男子转过头,来人脚步不停地一下下逼近,他有些畏惧地后退着,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角。来人看到了墙壁上的题字,在嘴里念了一遍,随即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贾平章口误,应该叫你贾团练,你可识得此词是谁所作么。”
“不曾识得,那字倒是有些眼熟。”
听到男子的答话,来人摇摇头,似乎在嘲笑他的健忘。
“景定元年,有一人同你一样,从宰相之尊被贬为一州团练使,发往循州安置。路过此地,题了此词,两年后他便死于非命,贾团练,这么说,你可曾记得了?”
“是吴毅夫”
男子听完后如遭雷殛,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浮现眼前,景定元年,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如今自己也是一样的下场,这难道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么?
“贾团练,这一路某提醒你多次了,为何你还恋栈不去,非要某亲自动手么?”
“太皇太后许某不死,你若是有诏令,不妨拿出来,那时再死不迟。郑县尉,某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苦苦相逼?”
“无冤无仇?”
来人读着这四个字,突然放声大笑,目光直直地盯在男子脸上,让他不敢对视。
“行公田法,害两浙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畏敌如虎,致使大军败于江南,擅权误国,多少忠良死于你手。贾似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与某无冤无仇?”
被一个从八品县尉直呼其名,昔日权倾天下的太师、平章军国重事、魏国公贾似道却连反驳都不敢,哪怕他现在还是位在其上,可实际上,自己的性命全在此人之手,一路之上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劝自行了断了。
但是贾似道却不想轻易去死,他才六十余岁,因为保养得当,身体康健,再活个二十年都有可能,朝堂之上,起起伏伏不过平常事,只要保得性命在,谁知道哪天不会被官家惦记呢?更何况,太皇太后亲自保了他不死的。
正因为如此,押解他的这位郑县尉不想就这么放过他,这里已经是福建路的漳州,再过去就进入了广南东路,而他们一行的目的地,就在其治下的循州,他再也不想等了。
“郑县尉,某已伏法,不过去一远州苟且一生,何苦还要害某性命,某的身家财物都与了你,就饶过这一遭吧。”
“晚了,贾团练,天下之大,已经无你容身之地,婺州百姓闻你将至,露布飞骑逐之。建宁府乃大儒故里,而这循州,你忘了吴丞相是如何死得么?为何当年你不肯饶过他一命。”
贾似道被他一口揭破此事,不由得浑身颤栗,就在今年他被籍之后,吴潜被当今官家追赠少师,恢复一切名誉,而他这个始作甬者,却走上了当年的老路,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时辰不早了,贾团练,就此上路吧。”
说罢,来人上前一步,一脚将他踢倒,右手搭上腰间的刀柄,轻轻地抽出来,亮白色的刀光刺得贾似道眼睛都睁不开,惊恐之下,他一把抓住了来人的双腿。
“私下处刑,干犯国法,郑县尉,杀了某,你也逃不掉,何必如此。”
“某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
来人举起刀,毫不犹豫地直刺而下,贾似道只觉胸口一凉,一口鲜血从嘴里pēn_shè而出,溅到了来人的裤角上。来人恍若不觉,手上加力,将没入其胸口的刀柄左右一转,再猛然抽出,血渍直飞到了他的脸上,而刀下的人,眼神灰暗,双瞳无光,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上前探了探鼻息,过了良久,来人才确定对方确实死了,他一把将蘸了血的外衣扯下,当作抹布擦拭掉刀上的血渍,然后随手丢在地上,还刀入鞘几个大步就走出了庵门。
守在门外的衙役见他出来,纷纷发出询问的目光,来人点点头,正待要开口,突然远方的官道上烟尘大起,隆隆的马蹄声如雷声轰动,正错愕间,一面大旗当先挑出,上面的“姜”字分外显眼。
“广南兵马司过境,尔等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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