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测试一下自己扛冲击的能力,从高处跳下倒是一条捷径,逐步抬升,危险可控。当然,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跳楼,只是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点,满江红琢磨得找一个没有人的山崖才行。
研究院占地很大,足有两千多亩。在一天黄昏时刻他特意散步,专门拣僻静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山。
秋风中松柏和樟树都还苍翠,但苦楝、榉树开始落叶,杂草泛黄。整洁的石阶山径盘旋上行,一条不为人注意的碎石小路却分岔斜向下,隐没在草丛中。满江红顺着小路下行,渐渐来到了山涧边,灌木和藤蔓掩映丛生,前方已经没有出路。
他小心地往下探右脚,先踩住一块坚实的地方,然后拨开面前的藤叶,俯身前倾向下看。山涧内模糊昏暗,瞅不太清楚,他定一定神,两手抓住藤条把左脚往下挪。但是左脚没有踏到实处,右脚的土块却崩落了,他哎呀一声掉了下去,手中细长的藤条被崩断。
山涧中没有水,枯叶厚积,五、六米下方大石头上一位盘膝而坐的老人举臂一拨,满江红笔直坠落之势顿时转换为横向旋转,在空中风轮般转了几圈后掉在落叶堆里连打了三、四个滚,这才勉强爬起。
跌落悬崖遇奇人,这可是经典武侠的老套路,貌似有些道理。普通人谁没事蹲在悬崖底下等着天上掉果果?不说阴森阴暗,光防虫防蛇防兽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满江红的身子没什么妨碍,脑袋却被转得有点晕。站直之后定睛一看,只见上方网一般的葛藤破开一处,阳光漏下正照在一个人身上。
这是研究院独来独往的一个奇人格桑大和尚,满面皱纹眉毛灰白,都不知道有多少岁了,眼睛却童稚般清澈。光光的头皮上也没有戒疤,不知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反正大伙就这么叫着。
不过戒疤是宋朝之后的汉地僧人才有,佛教本身是并不提倡的,到了近代更被废止。这和尚的戒疤与道士的牛鼻子抓髻一样,只有苦行复古的修行之人才有,却也不一定是判断真伪的标志。
满江红拍拍身上的草茎树叶,喊了一声“格桑大师”却毫无反应。
大和尚闭目冥思物我两忘,脸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山风过处,光影浮动,显得他的脸一时狰狞一时庄严。
看样子大和尚的静修正在紧要关头,满江红不敢再出声惊扰,便距他三米外盘膝坐下。地上的草叶堆积很后,很干净,垫在身下非常舒服。
满江红到研究院快一个月了,颇有老人缘。张老夫子是顶头上司自不必提,命理大师康节对他也颇有兴趣,还特意寻到意识实验室嘘寒问暖。这格桑只在路上碰到过两次,微笑点头致意,非常和善。倒是年轻一些的同事非常倨傲,尤其是在击败邴虎之后,几个武师见到他都神情不善,跃跃欲试。他自然不想触霉头,唯恐避之不及。
大和尚难道在练一门旷世奇功?那自己就给他护一下法吧。
半晌之后格桑睁开眼睛,身子萎顿形容枯槁,喃喃自语:“完了!”
满江红吓一跳,连唤了两声“大师”。
格桑缓缓抬起头,伸出手指颤巍巍指点着他,道:“你会死的。”
不待满江红回过神,他又低头叹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眉心道:“我也会死。”
这算什么话?大实话,难道有谁长生不老不成!可大实话也不能这么摊开说呀,谁听着不瘆得慌,和尚脑壳有问题了吧。
他这里还在腹诽,大和尚抹了抹脸,虽然目光如炬,却掩饰不了脸上颓然倦容,道:“快了,我们都会死,人类也将灭绝!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生命流连在这青山绿水间。”
这一句话听得满江红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停止,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拜托了,大和尚。我从上面掉下来脑袋还晕着呢,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你一开口就是“人类灭绝”这么至高至大至上的恐怖命题,不要吓我好不好?你把这宇宙间最大的秘密随随便便泄露,如来佛祖知道不?
格桑大师又闭目沉思了一阵,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和神情,冲满江红招了招手,喝道:“臭小子,没事吧?你玩蹦极呀,差点吓得洒家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满江红微笑着问候:“格桑大师,您好。”
“不要叫大师,叫大和尚。大师是每一行业集大成者,洒家才踏进门槛,配不上这个称号。”
切,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梵文里“和尚”的意思就是“师”,大和尚不就是大师嘛。不过“大师”已经被用滥,你大师,我大师,连捡垃圾的也是资源再生利用大师,难怪大和尚不乐意了。
“大和尚,刚才瞧您脸上表情,像是要拼命记住什么场景,或者苦苦思索追忆发生了什么事情。”
格桑脸上闪过一丝惊奇,道:“哦,从一个人的表情就能猜到他思考的内容,你不错,叫什么名字?”
“江红,院里意识与精神分析研究组的。”
切,这算什么,我看脑电波图还能大致猜出你的梦境呢!打败邴虎可是引起了院里轰动,大和尚独来独往,恐怕还不知道。
“不错不错,你比院里的那帮牛皮客强多了。说实话,你摔下的时机很巧,功劳不小。刚才在冥思的紧要关头,你‘扑通’掉下来,吓得洒家灵魂出窍,突破障碍,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您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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