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长时间以来,他都已经快习惯了的,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突然就不见了。
就像整个世界都决定,在迎来公元纪年新的一年之际,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了。
他经过附近高中的时候,发现教导主任正扯着嗓子喊:新年要有新气象。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种似乎都在平稳中往好发展的新气象烦人极了。
元旦过后没多久就放寒假了,小瑾反常地宅在家里读书学习,莫匆竟然在她的写字台上发现了练习册这种诡异的东西。而安捷好像完全忘了他还要高考这码事,尽管据说他的各门任课老师连番找他做工作,他仍然拒绝了任何一个“在自己私人时间”内的补习班。一放假就收拾了行李,背着包旅游去了。他倒是放心,家里的钥匙留了一副在小瑜那里,告诉她可以随时过去拿书看。
四哥接过了曹兵所有的东西,包括曹兵的风头,曹兵的蒸蒸日上……甚至四哥手头那些明面上的正经生意,也随着新春采购高峰的到来效益翻番。当初的许老四,总让人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可是如今境遇变了,人的气质好像也能随着天差地别。
鼻梁上仍然是那副眼镜,可是镜片后边的目光却有气势多了,莫匆忙忙碌碌的结果就是喂饱了许老四和陈福贵两个人的荷包,他自己得到的好处自然也不少,只是……以他现在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没办法拿出来用。
莫匆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四哥越来越大的势力,越来越硬起的底子。
钱不算什么,利益也不算什么,这些他的生活都不缺,他的最终目标是翟老炮。莫匆有时候想,即使翟老炮不弄出那些个借刀杀人的幺蛾子,当初没有出手阴四哥,总有一天,他还是要找上翟老炮的。
就因为北京城第一号人物只能有一个,翟海东年纪已经大了,又是个残废,他霸占着这位子太久,也该皇帝轮流做了。当初如何英明神武,那是当初的事……如今,不是那个年月儿了。咱们要有自知之明,既然是流氓,就不用太遵循社会上那些个所谓论资排辈的老黄历。
这个世界上,各行各业都要与时俱进,开拓创新。
莫匆无时无刻不在估算自己和翟老炮的实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那头已经瞎了残了……老得快死了的狮子的位子。
这是某种,能让人疯狂的野心。
有先哲说了,上帝要让人毁灭,必先让人疯狂。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好,可惜真正的疯子都拿它当耳旁风。
许老四在这种类似咸鱼翻身,几十年的媳妇熬成婆的美好感觉里飘飘欲仙,他也还不明白一个道理——豺狗有豺狗的活法儿,就算整了容,它也干不了森林之王这差事。
就好比这一天——才破五,饺子味还没从食道里消散。许老四在和人谈一桩生意,对方是陈福贵介绍来的几个俄罗斯大鼻子,人高马大的带着亡命徒一样的气息;一个皮肤黑里透着黄的柿饼脸翻译;还有几个运货的。
他没带黑衣过来,毕竟黑衣是他的秘密武器,曝光率太高不好。
俄罗斯人能喝酒这点许老四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多烈的伏特加人家喝下去跟灌汽水似的,脸不红心不跳,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陪也不是,不陪也不是,稀里糊涂地也没少往肚子里灌。
可事实证明,中国的土著肠胃果然对这帮北极熊的洋酒有点水土不服,好容验了货,一手收一手掏钱两清了,他这才吁了口气,说声不好意思遁去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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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老四在卫生间拉好了裤子,晃了晃脑袋,自我感觉还算良好,至少神智是比刚刚清醒些了,他以不规则的行走路线来到了洗手池,小脑还没从五迷三道状态回过味儿来,就着池子洗了几把脸,才要抬起头来,却猛地发现自己后脑勺上顶了一个让人觉得不那么和谐的东西。
许老四登时出了一身虚汗,喝进去的伏特加从毛孔里瞬移,头皮一炸就醒了,他战战兢兢地直起腰来,镜子无比忠诚地反射了他身后那位仁兄的柿饼脸——友情客串翻译的柿饼脸兄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不过说不上惊悚,惊悚的是他手上那把13。
看着许老四喉咙滑动了一下,柿饼脸阴阴地笑了一声,以那段经典的“破喉咙”台词的口气说:“四哥,你手下的兄弟,现在都歇下了,不用担心。”
许老四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努力抑制住不让膝盖发颤,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俄国鬼子……”
柿饼脸把枪口往他脑袋上用力戳了戳:“来的时候,人跟我说四哥是个酒囊饭袋,原来看低了四哥了。”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依鄙人看来……四哥是个高等的,有一定智能的酒囊饭袋。”
他猛地把许老四的手臂扭过来,把枪口往下移,抵住他的后心:“对不住,鄙人受人之托,您再高级,也得跟鄙人走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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