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忠回了家,顶着醉意,连夜把那些个媒婆递过来的女子家状都看了,拿来同他儿子结亲的,不是商户之女,便是寻常富户出身,原他就觉得看不上眼,想到白日间见的那侄媳妇,更是觉得满纸尽是歪瓜裂枣。
哪怕得了顾清峦那一笔大财,他也难给儿子寻到一个世家女子来成亲,想要一个进士的女儿,更是难上加难。
他如今也不缺钱了,儿子这副德行,又怂又孬,若是真的得一个得力的岳家,说不得便要被吃得死死的,将来还不晓得等自己百年之后,家产还姓不姓顾!既如此,倒不如找一个没甚背景,却又识文断字的,便宜也赚了,还没个娘家可以回,只能一心帮着夫家。
不像自己原来那个大妇,原是家贫时娶的,是个农妇出身,养儿子只晓得胡乱养,说话行事又粗又俗,这也算了,还时时惦记着攒私房钱拿回岳家。
果然老人说得好,娶妻还是要娶贤。有个贤妻,说不定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能向好起来。那小姑娘年纪虽小,如今已经出落得花骨朵一般,瞧得出将来必是个美人儿,拢着儿子的心在屋里五六年应是不难。
能叫他好生进学也好,若是不能,过个五六年,她自在家中好生教孙儿,至于那儿子,好自然好,不好,也随他去了,总之不过是吃喝嫖,只要不沾赌,其余都无所谓。
顾平忠心中越想越是火热,因吃了酒,便是在这寒冬夜晚,依旧全身热乎乎的,趁着醉意,把手中家状撕了个粉碎,脑子里尽是将来孙子得中进士,此时那些个趾高气昂的押司、户曹书办、衙役围着自己打转的场景。
他定一定神,本还要把明日要做的事情打算打算,到底聚不起精神,索性纵着自己只去想那美梦算了。
他这一处打着鼾睡得香,那一处顾延章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又接过季清菱递过来的浓茶,道:“没事,已是晚了,你快去睡,莫要熬得心慌。”
季清菱倒不觉得困,便道:“我也才吃了茶,现下睡不着,同你说一会子话罢。”
顾延章已有了三分醉意,转头看一眼时辰,果然还不算很晚,便拖过椅子,挨着季清菱坐了,同她说小话。
他用浓茶漱过口,又洗过脸换了衣裳,身上的酒味倒是散了许多,季清菱闻着着觉得有些缠头,倒也不是特别臭,多坐一刻,倒似习惯了。
她想一想,叫秋月把白天顾延章带回来的几样点心端了过来,叫顾延章配着浓茶吃了,道:“又不能多喝酒,又不能不喝,将来怎样才好……”
顾延章笑道:“无事,将来叫别人不敢灌我酒便是……”
他只随意一说,却听得季清菱莞尔一笑,道:“那你得当老大的官了。”
顾延章趁着醉意,把头靠到季清菱肩上,低声道:“怎的,你家五哥便不能当大官了?”
季清菱晓得他醉,推一推,见推不动,只得叫他靠了,又把桌上浓茶拿起来,递与他叫他喝一口,又道:“若是头疼,便早些睡了。”
顾延章摇摇头,道:“还有事情,我只靠一会,歇一歇就好。”他眯着眼睛,有些失望,只觉得枕着的这肩头虽然软,却是因为隔着棉衫,倒不如硬一些,能贴得更近,也少隔几层东西。
究竟便宜不能占太久,顾延章只歇了片刻,便坐起身来,已是清醒了大半,这才问道:“今日见我那族叔,你觉得如何?”
季清菱想了想,道:“看起来是个挺精明的人,只是有点外露。”
顾延章道:“他从前帮我爹打理商铺,后来打理商线,若是瞧起来不精明,也不容易被我爹看见了。”
季清菱少有做过买卖,更少听生意经,此时忍不住有些好奇,问道:“不是说做生意的,不要精明外露才好吗?这样别人见了你,总觉得你是个老实人,就喜欢同你多做生意。”
顾延章见她一副好学子听课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他想一想,把季清菱一只右手拉了过来,摆在自己左手手心上头,又把自己的右手贴在季清菱的右手旁边,道:“你是旁人,见了这两只手,觉得哪一只更有气力?”
两只手摆开,一只嫩白,一只则是大上许多,关节处还有着薄茧,手掌厚实,简直叫人一目了然。
季清菱抿了抿嘴,道:“自然是五哥的有力气。”
顾延章便道:“做生意没有什么特定的说法,你没见过几个商贾,不晓得也正常,真正生意做得大的,什么样的都有,没个什么定数。万贯家资容易得,想要更多就没那么简单了,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少不了。其中一桩,刚起步时,最要紧要会打点关系,同人说人话,同鬼说鬼话。那人爱看你精明,你就精明,那人爱看你傻,你就傻,等生意做得大了,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今日那个七叔,却不是做生意出身,乃是铺子里出身,底层出身的,若是不表现得厉害些,谁看得到你?别人卖布说两句话,你能说出二十句不带重样的,别人卖一匹,你卖出三匹,自然就叫人看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季清菱的手紧扣了,道:“他靠着这个出身,一时半会的,也改不过来了,说话行事之间,难免便带一两分出来,是以你才觉得他精明外露。”
说完这一句,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今日那七叔不仅瞧着精明,实际上也一肚子心思,他同我说的话不尽不实,报的收息也少了十之七八,也不晓得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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