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夜吟将九煌收进怀里,跃马便走,在漫天碎草的尽头咣当如剑。
行船恍若流水,时间被冲刷得没有了痕迹,船上的人日日闲情懒散,几乎都忘了自己为什么远行。永远跌坐船头的老大爷,永远睡不醒的阿昭,永远在哼歌的嘤嘤,永远在刺绣的小荷,谢源趴着船舷看着渐渐开阔的水面,诗兴大发,却又在开口的一瞬间不悦道:“我诗兴大发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快点划?现在没风了知道么,没风了!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到黄金城啊,小伙子们。”
在散发着各种食物香味的底舱里,盗曳和陆铭怨念地抬头:“你来划划看!手都断了!”
谢源低头,放过阳光,任火辣辣的日头照在两个免费劳动力身上:“告诉过你们不能总是靠蛮力,要在工作中寻找技巧,技巧懂不懂?”
“你来划划看!”
谢源立马作死相,抬手饮了一口酒,“腰间长挂千年醉,脑后斜插一枝花。”
“就这样的也能叫诗!你玩儿我们吧!”盗曳陆铭继续吭哧吭哧地划。
陆铭倒还好说,至少从小长在水边,盗曳就不行,盗曳都没有吃过什么水产,现在每日看到底舱里的出桨口就犯恶心。谢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拍拍他的肩说,治疗晕船症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全吐光,最好把满身的力气也用完,这样就能胡天黑地睡一整天,把盗曳给气的。幸亏谢源为了酬劳他们这些可怜的打工仔,还晓得引进些文娱活动,每天讲讲故事。这时候,盗曳就忍不住嚷嚷:“你快说书快说书!到底谁偷了潘金莲那只鞋?!”
一听说书,睡觉的唱歌的绣花的都凑过来围成一团,晒着太阳像一只只苹果。谢源清了清嗓,把便扇一折,开始唾沫横飞地讲《金瓶梅》。
“我比较想听打仗,或者大侠什么的……”陆铭扭头。
盗曳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挥着臂:“傻小子!愣头青!光打仗有什么意思,全大老爷们,能成什么事儿,要有女人!知道么!要有女人!演艺里头没有风月……那看个屁啊。而且打仗打到最后肯定是一统天下,一统天下之后你没个女人,你这不白搭么!而且就算有了女人,那他妈还要分地收税看一群女人生一群儿子打打闹闹,简直无聊到要吐啊。”
“……所以你现在就听一群女人围着一个男人打打闹闹么。”
盗曳摇头:“不,这跟那些不一样。我觉得美人讲这个,很有道理。任何一个男人都该从西门大官人身上学学,那个潘驴邓小闲啊,简直是我心目中的指路明灯!”
“……”
陆铭默然。
他现在心里头的堵,说都说不出来。
他被活生生变成了个死断袖,结果谢源不是死断袖,这算什么事啊?太坑人了。
原来所有温柔缱绻都是假的,不,连假的都谈不上,是整个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的爱情,他以为可以守候一生的身影,他以为从此有一个人身边,可以叫作家。在下雨的时候,那个人把自己扯到屋里头,蒙上毛巾细细地摩挲。
他才懵懵懂懂开了情窍,他才刚想好好把一个人捧在手心里疼宠,他才刚刚规划着两个人的未来,却到头来一夕崩塌。
什么都没有。
谢源很讨厌他的自以为是吧?从来没有看他发那么大的火。陆铭想着,用余光不着痕迹的,偷偷瞄了一眼那个人。
那个人坐在众人的中间,神采飞扬。
这样闪闪发光的人,怎么会属于自己呢?
陆铭收拢眼光,继续卖力地划桨。
现在,他只能偷偷地藏起来那种满得要溢的喜欢,躲在看不到的暗处,重新背上他高傲而惹人厌的壳。
不想被他讨厌。不想被他看不起。不想他也觉得自己……很脏。
他是……喜欢的人啊。
“喂!你干什么呢!哪有说书人讲着讲着走神的呢!”嘤嘤掰着谢源的胳膊狠狠摇了几下。
谢源回神,四顾一双双眼睛,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薄暮之时,嘤嘤就凑上去问他了:“你跟小鹿掰了?”
“什么叫掰啊……”谢源双手撑着船舷吹着晚风,“我们俩没事,你别管。”
嘤嘤斜眼看着他,女孩子特有的丰润嘴唇鼓鼓的,像是在生天大的气:“小鹿多好啊,你不可以欺负他!”
谢源想摸她的头,却被她躲了开去,只能叹气道,“你不要欺负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欺负他,他马上就能缓回来;你欺负他,他到现在还蔫着呢!你贼坏!”嘤嘤手里玩着老爷子的灰发,给他打辫子,一双吊梢眼却死死盯着谢源,“你快去好好安慰安慰他!他刚才只是碰了一下你的指甲盖,就赶紧跑到船尾躲着了,我看他都像是要哭出来了!”
谢源啧了一声,“你懂什么?大人的事。”
“因为是大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欺负小孩么?”嘤嘤发起横来,把老爷子的头发当谢源的又扭又扯,“你想啊,小鹿他只有一个人,你却突然不要他了,你要他怎么办?”
谢源忙指指她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嘤嘤大怒,把老爷子的头发蹭扯成两半:“我最讨厌你们大人这种样子了!你不要想转移话题!”说完,却就被盗曳一把压下了头,“是那里么!”
谢源赶紧把阿昭踢起来:“快!升帆!”
只见远远的金黄色地平线上,一座高拔的城池矗立着,雪白如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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