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紧张地抓着行牒。这是谢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也许是听风楼,也许是别的什么地方,价格大概又不便宜,还不知道好不好用。总共六份,谢源,陆铭,龙夜吟,计都,阿昭,还有龙夜吟最亲近的一个副将,名唤小督。每个人的身份各不同,来处各不同,谢源甚至不允许大家一道入城,最先进去的计都和阿昭现下应该已经在客栈歇脚了。前头龙夜吟正在接受盘查。他一身黑袍素带,那是小荷给陆铭准备的衣服,他们俩的身量差不多。退了那身麟血甲,他身上也退去了那刻在刀锋上的深沉杀机。他像任何一个脾气不好的世家公子,阴沉着脸站在城门前,对盘查的金吾卫爱答不理,最后让自己的家丁扔下赤足的金锭,昂首阔步进了城,闹了个不算太僵硬的不欢而散。西凉是难得入城无需缴税的地方,因为西凉这里商会云集,又架空了政务,会将任何妨碍远道商旅的习俗抹杀。不过城中金吾风气太差,时不时对远人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好讨要一些贿赂作买路钱。
而他和谢源则方便多了,他们甚至一个子都没花。他看着谢源在前头一躬身:“在下谢源,帝都三柳人士,不才领俸太学。在下听闻龙泉花朝,特意过完年节就启程……”那金吾卫一挥手,“去去去去去去去”直接就让他们进去了,连带陆铭也拣了个便宜。显然守门的太有经验,谢源这种人,一拿出十骨仕舞扇,就能摇头晃脑从帝都三柳侃到龙泉花朝。
不单是秀才遇到兵很烦恼,老兵油子遇到秀才,头也是一个比两个大。
凉州城原本是龙家的兵城,后来龙家倒了,商会横霸,那种繁华自不是别处可比。当初起城之时,城廓其实非常小,但是如今,房屋鳞次栉比,钟鸣鼎食,老城墙拆了个七七八八,城廓辅台,纵横五里。一条龙泉河从城外北廓奔流而过,一条德水又浩浩荡荡南向,商会索性挖了人工渠道将活水引入城中,连接了两条大河,一时间塞北荒茫中清水散如旖,有溪名“若耶”。正是初春,若耶溪旁柽柳有新芽,恍然是江南。
而在这个西域的精绝之地,谢源第一眼在意的,却是那座城。
粗犷,高耸,纯黑一如龙夜吟的麟血甲,垛堞嶙峋,兵洞罗列。
它像一个干瘦而怪癖的老人站在一个繁华弱柳的地方,格格不入。
龙家兵城。
凉州,凉州,那是肃穆输给了精绝,苍茫输给了工巧。却没有人再记得,那个兵城也曾有一个绝美的名字。
诺。
诺城。
诺诚。
龙与马,共天下。天子一诺,诺百载千年。
可惜英雄已矣,如今的诺诚不过是一座没有灵魂的空城。
谢源把眼光投在若耶溪上的飘灯上。若耶穿城而过,眼前便是一座司空见惯的白玉桥。仕女半露sū_xiōng,去水中掏飘着灯的纸船,便有好狎昵的公子在一片高声叫闹中偷摸一把。计都站在桥前,注意到他们,缓缓走了过来,道阿昭去酒肆订房,大概是先去休息了。
谢源让陆铭去跟着龙夜吟,自己则对计都打了个手势。长途跋涉,计都显然有些疲惫,问他去哪儿。话音刚落,钟声大响,白玉桥下行过一款画舫,打扮做花神的女子倾杯泄酒,伏醉了水中的锦鲤。
谢源笑:“来凉州城,怎能不去文庙听钟?”
九十七、整个西凉的政务文书
文庙坐落在城北。
若耶溪蜿蜒一折,城东便折成王孙宅,沿河是烟柳十八楼,达官贵人的销金窟。现下天色渐晚,城东的流火映得半边天都红,水上飘着繁弦急管,雾色朦胧。
城北城西却渐渐睡去了,黑沉沉的一片,和那座高耸的塔楼一起沉浸在无声的回忆里。
谢源计都沿河走到城北,春寒更是料峭,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后悔没有多穿些衣服。前头有个小河埠,一艘孤舟幽幽地飘着,与城门前那个大风湾上的千舟百桨形成鲜明对照,台阶上还有余雪未消,污黑。
谢源顺着台阶向上望去,一座破落的门堂,两展陈旧的纸灯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夕阳的余光印在上头,好像点燃了未明的光焰,像是怪兽吃人的眼。牌匾上写着蛛网密布的“市舶司”三个大字。
市舶司,水道之衙,破败如斯。
计都轻轻道了声快走:“自从秦家在若耶溪上腾出大风湾,就没人再来这里泊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货船。
谢源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紫红色的波光中,一叶梭子样的轻舟桨声欸乃。一个老翁吊着两尾活冰鲈从小舟中钻出来,以不符年纪的矫捷上了岸。
谢源和气道:“老人家,文庙怎么走?”
老人家哈哈一笑,道了句外乡小子,来凉州城听文庙晚钟吧,便脚下不停地朝前走去。城北大多是拱门古瓦的平屋,瓦上青苔深深,早早闭了门户,有些还塌了半边庖厨。老瓮在深院小巷中穿行,似鱼入水,谢源计都跟得辛苦。走了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坊间一口井,一棵松,红墙翠瓦,高门白梁,只是这鲜艳的颜色都上了年纪,斑斑驳驳。庙前两尊白石狮,走进里头,尽是一座桥,半环形的水流围着一座四方文庙。
古时天子壁雍,取义天圆地方,太学在修筑方形的讲堂之外,还会围绕一条金水河。就是钱币的制式,非常朴素,但又有一股脱俗的清净。但是西凉这里不是帝都,所以这个文庙就只有半环水流。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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