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一双美目看着面前早已褪去青涩的男人。
如今的张小凡,是声名在外的“血公子”,是众人莫敢不从的鬼王教教主,是鬼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是四海八荒从未有过的以不过千年之龄修为上神的惊世之才。
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青云上怯生生的小师弟,他二人之间,她的救命之恩他早已偿还,剩下的,无非是百年前还残留的弟子情谊,不曾有过半分男女纠葛。
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那一人罢了。
她心中安然平静,弯了弯嘴角,
“恩,如今我已伤势恢复,自是要回去继续修炼的,这神界虽好,却并不适宜我等修真之人的。”
鬼厉静默了一会,开口,
“何时动身?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心里隐隐觉出松了口气。这三年每一次看见陆雪琪,于他而言与身心置于烈焰之中煎熬差不得多少,却还只得掩饰而下,严令燕回等皆不得泄露半分。
以陆雪琪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命是拿他的孩子换的,怕是天琊即刻就要沾上她自己的血。
既是自己做下的事,再牵连一人又有何意义。
陆雪琪缓缓摇头,
“不必,人神相隔,我自己回去便好。”
是啊,人神相隔,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
鬼厉心头苦叹,再未多言。
白云苍狗,劫难丛生。
命中,谁是谁的劫数,因果循环,不过是命局一场。
鬼族的门被持咒开启,
陆雪琪雪色的衣袂在风中飞舞。她青丝缠绕,素手轻抬将一缕发丝压到脑后,目光定定的看着鬼厉,“小凡,你明明是放不下夜华师弟的,为何不去寻他呢?你曾是修真之人,自是该懂得,随心而为。”
鬼厉愣在原处,看着陆雪琪衣袖翻滚间,身影已是踏着天琊,消失在水天相接。
随心而为么?
他伸出手,虚挡着太过繁茂的日光,偏白的长辉一寸寸爬上指缝,看似缱绻不舍却是缥缈直堕的流沙。哪怕是神,亦有抓不住的存在。
这天地,从来都是公平的。
他眼角忽然有了一丝潮气。
三年了,他其实,真的,很想夜华。
他从未想过放下,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等他聚齐青云之魂,他是否就可以再有一次机会去寻他?
……
竹屋内,一笔墨色侵湿了案上雪白的宣纸,紫玉凹凸的花纹在木架上断开,夜华怔怔的看着笔下已然破损的古阵图,默立半响。
他手旁的墨砚被无意碰落在地,泼了一地墨汁,杂乱四溢。
陆雪琪离开了。
那他呢?
窗外风雪未停,人踪灭绝,飞鸟不见,悬崖陡峭的棱角,冷硬比千年玄铁也不遑多让。
这里的竹屋即便一寸一毫都与当年别无二致,没了那个人,于他而言,就是半分相似也无。
入情一夜,他再未饮酒,而如此三年,这处寒崖,也再不曾有心念之人出现。
夜华不知他还有何可去期待,却仍然阻止不了心怀浮木。
他不懂自己走错了哪一步,才换得今时今日的转折。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再回首,却只见苍山暮雪,长崖内只郁郁一人。
一念便可成魔,一念却始终执着。
鬼王许给鬼厉的,多半是青云之事。可十二天将的天火本就是对付鬼族的,连仙魂都难以逃脱,何况初入大道的修真者?
可除了这个,夜华再想不到有任何可能。
擎苍是在骗鬼厉么?
可是,骗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真者又是为了什么?甚至全力支撑他上位,还有鬼厉怎会转为灵体而气息仍旧醇厚平稳?
凡人升仙何等艰难,千年修神更是超乎常理,而那六道天雷……
付出总是要得益的。
那他要鬼厉什么呢?
如今鬼王教已是近乎控制整个鬼族,鬼厉也绝非是傀儡,难不成,擎苍竟是要他夺回鬼君之位?
花费这般大的力气只为让自己的儿子退位?
即便擎苍深爱令羽,也不必寻一个凡人来做。
除非,鬼厉与他颇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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