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手,指向蝶尸,再指向丝绢,说:“你害死了它。”
承欢猛然抬眼,直瞪着他。
他甩脱了阖闾的手,走到蝶尸边,又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丛花树。
走到了,回头,看着阖闾,粲然一笑。
“七步。”
“嗯?”阖闾挑挑眉,那双眼睛里压抑着怒气,也氤氲着好奇,“七步?”
“至少在它死前,它飞了七步之远。”承欢笑得云淡风轻,有一种出奇的轻松和愉悦,“你以为把它用丝笼拘束起来,就是它的幸福么,阖闾?”
阖闾看了他很久,幽深如墨的细长双眼内,渐渐的,怒气越来越盛。
他走过去,一把抱起承欢,向殿内走去。
“我自己会走!”承欢喝道。
“你自己会走?”阖闾浅笑,“再说这样的话,我打断你的双腿,看你用什么走?”
他将承欢抛在床上,顺手解了剑,开始宽衣。
另一只手始终卡在承欢脖子上,并未用多大的力气,但略带强硬的手势却透出威胁感。
承欢挣了一下,再不动弹,只是看着他,瞳孔内清清的,问:“你在生气?”
“我是在生气。”阖闾冷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冷笑了,而在往常,他并不会这样过多和过于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泽地大乱,别国虎视眈眈,前线战事吃紧,我却在为了一支蝴蝶浪费时间,浪费得毫无价值!”
“你只是为了自己的时间被浪费而生气?”承欢直视着他,“你真的是个自私的人。”
阖闾忽然停下动作,凝视着他,半晌,才说:“你是第二个这么说我的人。”
“第一个人是谁?”承欢问。
阖闾斜眼看他,没好气地说:“没必要告诉你。”
“是伍先生,对么?”承欢盯着他,问,“你一直把我当作他,又提醒我我不是他——你是在提醒你自己么?”
“你明白就好。”阖闾漠不关心似的说,“你本来就该知道,在我眼里,你只是个漂亮的赝品。——赝品就该知道自己的位置。”
“如果我不做呢?”承欢的眉深深皱起来,眉眼之间,有种孩子气的凶狠,“如果我不想做赝品呢?!”
“那么,你早该死了。”阖闾淡淡说,“我对你——作为‘承欢’本身的你,没什么兴趣。”
承欢冷冷地笑。
连笑容都是凶狠得漂亮的。
“不公平。”他说,“难道我就对你有兴趣么?”
他忽然出手,一把抓住阖闾的前襟,紧紧拉住他,大喊:“我没兴趣靠你那虚假的温柔,在你床上活下去!”
阖闾再度愕然。
他细细看着承欢那近在咫尺的眉眼,一直深深地看到他的眼内,说:“你不知道自己很幸运么?”
承欢紧咬着牙,回答:“你这样随意安排别人的命运,还要我觉得幸运——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
“怪不得你要把丝笼毁了……”阖闾叹息一声,“对你来说,即使只能飞七步,也——比在丝笼中安逸地过一生要好么?”
他伸手,捧住承欢的脸,直视着他,语调柔和地问:“值得么?”
“值得。”承欢依然揪着他,咬牙瞪着他的眼,毫不犹豫地答。
阖闾捧了他的脸,细细地看,指腹摩挲过他的脸颊,顿了顿,忽然一笑。
“天啊,我现在真的想要你。”
承欢身体一僵,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阖闾却依然那么紧地凑近他,轻声说:“怎么了?你不喜欢么?在上面的那个,可是你呢。”
承欢皱眉,阖闾已经贴近了,一个深深的吻压下来。
承欢避无可避,只觉得呼吸一滞,整个人已经被深深地卷进去。他只觉得脑袋深处有什么在不停地转着,那是既冰冷又火热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漩涡一样纠结在一起,让他深深沉下去,又被抛得高高的,完全失去了方向。
只是一个吻而已。即使此刻,他依然清醒到了痛苦地步地想到,这只是一个吻而已!
他与阖闾之间,交媾那么多次,却比不过一个吻的深刻么?
这认知从他心底深处绞上来,在他的喉咙里形成一股酸楚滋味,并该死地渐渐上升,湮没他。
良久,阖闾才放开他,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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