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燮说是幕臣,实则与萧琰有半师之谊,某些话由他说来自然要少上几分忌讳:「可是思动了?」
「先生知我。」
萧琰微微苦笑,垂落的长睫藏住了凌锐凤眸中一闪而逝的恨意,却仍掩不住眸底浓沉的阴翳。
瞧着如此,饶是楼辉与沈燮心中早有准备,亦不由胸口一跳……两人颇有默契地对望了眼,随即换成楼辉一声轻咳、试探着开口问:
「可否让臣等一观大将军所奏?」
「嗯。」
萧琰淡淡应过,随即抬了抬手,示意曹允将地板上的奏折呈给两位心腹重臣看看。
高如松行事为人如何,整个大昭朝廷就没有不知道的;至于皇嗣案的内情,二人得帝王信重若斯──楼辉还是元后楼氏之父、皇二子萧宸的外祖──自也是一清二楚的。可饶是如此,轮流看完那本萧琰恨不得直接烧了的奏折后,沈燮仍不由给高如松肆无忌惮的猖狂态度吃了一惊;颇有切身之感的楼辉更是额角一跳、胸口一滞,忍不住张口怒斥道:
「竖子欺人太甚!」
「的确,也无怪圣人气愤若此了。」
沈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神色却是定静如前,紧接着又轻飘飘地反问了句:「却不知圣人意欲何如?」
「……朕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恨不能,便还是不能。」
知道帝王虽心中恨极,却因仍顾及着家国社稷而未有冲动之举,沈燮虽不如何意外,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劝道:
「二殿下之事虽教人遗憾,可高如松会有此举,也是其已将眼目重心移往承嗣之事的明证。长此以往,圣人只需按计逐步收拢镇北军,同时搜罗证据静待时机,自然能兵不血刃地断其臂膀、彻底解决高氏之祸。」
君臣几人早在康平乱弭之初便已拟妥了收复镇北军的方略,如今虽出了皇嗣案这么个意外,整体计划的进行却仍是相当顺利的……在沈燮看来,萧宸遭祸之事既已无从扭转,萧琰身为帝王,便当忍一时之气顺势而为,做出合适的姿态引高氏一系入彀,才不至于白费了皇二子的牺牲。
其实这一点,便无需沈燮相劝,萧琰自身也是再清楚不过。
可不论再怎么清楚,一想到高氏的猖狂和宸儿所受的苦,胸中的气便怎么也消不下去。
他之所以会请二人来此,就是明知不可为、却仍不禁想看看能否有实现心中所愿的方法。
也因此,尽管沈燮已将态度表达得十分明白,他却还是忍不住又道:
「收服镇北军需按部就班;然直接设法诛除高如松呢?真全无办法可想么?」
「办法当然有──问题只在于代价几何。」
沈燮答道;眼角余光瞥了眼一旁打方才便不言不语形若木雕的楼辉,不由暗叹了声老狐狸。
不过楼辉身为皇二子外祖,此时不论赞成还是反对都有所不妥,这劝谏之任自还是得由他这个帝王侧近兼谋士担纲了。
「欲直接诛除高如松,办法不外乎几种:一则收买其身边亲近之人下毒暗害;二则选勇武之士当面刺之;三则寻合适罪名使其定罪就缚;四则与北雁联手,于边衅中趁乱杀之。」
「选择第一种,问题在于这『亲近之人』该如何挑选、又该如何收买。若不密事泄,就算高如松有所顾忌不曾兴兵,十有八九也会整出些事端来。」
「第二种……且不说这人选同样是个问题,就是真选出了人、这人又能突破重重险阻侥幸功成,朝廷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更别提如今对镇北军的渗透离间才进行到半途,高如松一死,其手下将领会如何反应犹未可知。若有蠢人因此打着为高如松复仇之名揭竿而起,先前的诸般努力岂不尽皆付诸流水?」
「而第三种么……定罪不难,可若高如松拒不受缚,这罪定了不仅毫无用处、只怕还会生生将其逼反。至于第四种,这等与虎谋皮的愚昧之举,圣人想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
「……先生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沈燮这番话绝对称不上好听,但萧琰虽然神色沉郁,听到末尾也仅是低声一叹,并不曾因此对这位亦师亦友的幕僚动怒。
因为沈燮只是说出了他心底明白、也早就暗中筹谋推算过一回的事情;只是他不肯死心,才会在两人面前将这事儿又提上一回,好让沈燮条理分明地分析一通、彻底捻熄他心底犹自窜着的小火苗。
──又或许,他这么做,是想透过这样的分析再一次「认清」自己的「不得已」,好减少每晚搂着宸儿入睡、听着宸儿梦呓低泣时的愧疚感吧。
当然,这后一种想法,即使面对的是沈燮和楼辉这两位心腹重臣,萧琰也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所以他最终只是微微苦笑了下,语气一转:
「但即便如此,这样猖狂的折子,朕也没有全盘容忍的道理。」
「圣人说的是。」
见最为敏感的话题已过,楼辉便也不再憋着掖着,点点头道:「在臣看来,高如松如此举动,怕是也存着几分试探之意。毕竟,圣人于二殿下爱重疼宠之心满朝皆知,即使高如松并非皇嗣案背后主谋,于奏折中做此僭越之言,圣人也当加以斥责才是。若一味容忍,不仅有损皇室和朝廷威严,更可能令高如松生出警觉来。」
萧琰的脾性不说人尽皆知,但他身为君王的强势作风,从他的种种丰功伟业上便能想见一斑。好在他强势归强势,却足够理智,不只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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