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之怔了怔,下意识翻手握住一缕扬起的青丝,见司马嵘抬脚欲走,又连忙松开,举步跟上。
进了屋,司马嵘点亮烛火,往榻上添了两条干净被褥,一转身,双手毫无预兆地被握住,心头猛然一跳。
“这么冷。”王述之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很快放开,将旁边的衣裳拿过来给他披上,笑看着他,“破了窟窿的是我的屋顶,挨冷受冻的却是你,这是何道理?”
司马嵘只作未听见:“丞相可要属下伺候宽衣?”
“唔……”王述之笑意盎然,“惊风乱奏,密雨斜侵,如此夜晚怕是难以成眠呐……不如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司马嵘见他这么有雅兴,心中暗叹,只好应一声“是”,点了暖炉,置了棋盘,二人便坐在榻上开始对弈。
渐入深夜,烛火将两道身影映在窗上,与外面摇晃的修竹相衬,显得屋内更为寂静。
王述之笑眸看着棋盘:“这次贺礼一案多亏得你提醒。”
司马嵘落下一子,抬眼看着他,故作疑惑:“丞相此话何意?”
“夸你之意。”王述之捻起一粒棋子,笑意流转,“若没有你的提醒,我们处处比太子迟一步,岂不只有中计的份?我瞧着皇上是迫不及待要将豫州牧换人,一旦梁大人被调离,即便我事后查清楚,皇上也不见得愿意再给他调回去。”
司马嵘想起上辈子的确如王述之所言,一步迟,步步迟,最后皇帝只责备太子两句了事,至于豫州牧,换都换了,好比一口吞下美味珍馐,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王述之思虑深远,倒的确令人心生佩服。
司马嵘垂眸落子,低声应道:“大司马镇守荆州,皇上若掌控了豫州,便能扼住荆州的咽喉,自然不肯轻易相让。”
王述之头一回听他谈及朝政局势,抬起笑眸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最后无奈叹道:“皇上找借口将伯父留在京城留了数个月,再不放他回荆州,以他那暴脾气,怕是要气坏身子了。”
司马嵘想起上辈子王氏造反一事,对王豫心怀忌惮,便缄口不言。
不让他回荆州最好!
王述之等了半晌等不到他的回应,朝他看了看,见他注目棋盘,便转开话头:“你可知贺礼一案如何了?”
“不知。”司马嵘抬眼看他,“如何了?”
“皇上压着确凿的证据,却说交给吏部去查,你说这是为何?”
“皇上心疼太子,替他拖延时日罢了。”
王述之笑起来:“晏清,你在陆子修身边八年,他怎么从未发现你的过人之处?”
“陆公子此前无意仕途,连自己的过人之处都视而不见,自然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更何况,属下原本就甚是平庸。”司马嵘镇定说完,抬手指了指棋盘,“观棋不语,弈棋也不该多言才是。”
王述之忍着笑,点点头:“唔,言之有理,只是不知方才谁说了一大篓子的话……”
司马嵘:“……”
一局对完,王述之满意轻叹:“唉,上回输给你,可叫我记挂了许久,今晚总算扳回一局,面子算是找回来了。”
司马嵘已有困意,见他兴致极高,大有再来一局的架势,暗暗叫苦,只好强打起精神,又陪着他对弈半晌,最后实在撑不住,接连错了几路棋,手落棋盘,伏在案上睡着了。
王述之眼含笑意,倾身将他指尖的棋子抽出,移开案几,又将他扶着躺下去,替他盖好被褥,盯着他熟睡的面孔看了半晌,低声轻叹:“总算将你磨出困意来了!”
说着吹熄烛火,自己也在一旁躺下,刚迷迷糊糊陷入梦境,就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丞相……”
王述之坐起,朝司马嵘看了一眼,见他睡得熟,急忙起身开门:“小声些,什么事?”
来人压低嗓音:“禀丞相,太子那边运送贺礼的马车刚到建康,明早就该入城了。”
王述之勾起唇角:“真贺礼呢?”
“一直盯着,未曾有动静。”
王述之点头:“嗯,传令下去,即刻动手。”
第十七章
翌日早朝,司马昌并未上殿议事,在东宫来回踱步,焦灼不已,命人将心腹宣进去,问道:“韩大人入宫了?”
“是,正在朝议,一时半刻怕是来不了。”心腹应了一声,疑惑问道,“韩大人已答应一力承担,殿下为何忧虑至此?”
“昨夜风雨交加,孤睡得甚不安稳,想来想去,倒是疏忽了一桩大事。”司马昌眉头紧蹙,心中忐忑不已,“王述之此人极为狡诈,既然敢在朝堂上公然反驳,想必他已是成足在胸。如此说来,那些贺礼就不该动手脚,万一又让他抓住把柄……”
心腹一听,大惊失色:“贺礼已经运送入城了,此时再换回去怕是来不及。”
“这正是我忧心之处啊!”司马昌越想越惶然,急忙吩咐身边内侍,“替孤更衣,孤要去母后那里,快些!”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有人来报:“殿下,大事不好!”
司马昌面色一变,忙定了定神,抬手道:“说,什么事?”
“藏在历阳的贺礼与守卫半夜遭袭,此时已全部被围困住!”
司马昌双手一紧:“什么人?”
“丞相府。”
司马昌怔立当场。
此时,大殿内尚在朝议,王述之禀道:“近几年入豫州的流民皆已得到妥善安置,梁大人实遭冤枉,至于太子殿下所言的流民遍野,臣已着人查清,此事虽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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