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弓狠狠地盯了盯空荡的地面,无处不在的华美绒毯绣着青黛天女,她们好像真真切切地发出了笑声。
他在这笑声中涨红了脸转身离开,连自己亲手摔下的斗篷也忘了拿。
冲出长思殿,他一路行至御湖才算吸饱了冷气,又能神清气爽大啖一桌酒肉。遥遥便见王也起驾,不知御辇里又是否会有一缕如影随形的白发。
天女甜腻的乐声忽然无处不在,最庄严的佛像也含笑如欢喜。
族中秘辛不避人耳目,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简直该杀。
渊明正在值守,见他一个人绕着水转悠,以为他又被皇妃殴打,好心上前关切:“走,喝酒。”
“喝什么酒!国都要亡了!”
渊明一怔,半晌不以为意地笑了:“陛下自有分寸。”
那笑容是有几分淡漠的。
角弓本一心想着如果方才自己拽住那满头雪一样的长发,直接砍下那颗头颅会如何?血污会蒙住舞乐天女的眼睛,她们再不能惑人;痛呼会勒住她们的喉咙和琴弦,那朱红黛青的暖香再不会使人听到笑声。
渊明不以为意的神态令他忽而有些尴尬,角弓看了看同僚,满脸热切地等他开口询问,渊明无奈地瞟他一眼:“我不会问的,不合身份。”
角弓立刻竖起长角,恨不得把他直接戳进湖里:“你也是王也是,在这种地方恪守什么传统!”
“我毕竟是这样的出身,忌惮是应当的。否则大萨满和皇妃想必——”渊明话音未落,一水之畔,一顶华盖便飘然而至。
因着临近长思殿的泉眼,此处水波只余碎冰,日光清明间每寸纱纻都柔软得透明。宝钿细细小篆香,罗帷重重,渊明眼前忽尔一蒙,随即便像追逐风筝般闪身越水而去,正巧握住一片南国的软绸。
角弓不意他竟然主动同俘虏攀谈,目瞪口呆想喊他回来,渊明却像是攀谈得热切,还久久握着那片帷帐不肯稍放。
其实摇荡的初春之风,也只掀起了华盖一隅,自其中伸出一只手来,手腕清瘦,偏偏坠着宝石的链子。只是却非装饰,而是已勒下道道暧昧红痕的手镣。
间或有轻笑声,角弓听得一言片语,仿佛是劝渊明回转,也好避嫌。如果他有牛鼻子此刻一定气得喷气,一时笑一时叹,还勾留着纱帐低声劝慰,哪里是好意,分明是、是……勾引!
在魔主眼下还敢做这种事,连他也不得不佩服文华熙胆大包天。
渊明哪里经过这样mí_hún阵,眼见便是恨不得直接握着那只腕子替他上药。角弓心急火燎地瞪圆了眼睛,按着腰间长刀便欲越水劈头砍下。
忽而一阵风过,仿佛是夏日才有的兰草滋味,扰得他昏头涨脑地打了个喷嚏。
就在他鼻子莫名痒痒的当口,对岸的纱帷忽尔完全掀起,似是风有意,似是人无意,一双深紫的眼瞳笑吟吟向他望了过来——
角弓再也忍不住,天摇地动地打起了喷嚏。
他的样子太过滑稽,夕琼也忍不住掩口而笑。不多时便有好事者通报皇妃,角弓一路打着莫名其妙的喷嚏一路走,想必明日耳朵又要被揪肿。
少了观者,文华熙便向渊明道声珍重,径自回宫。
“您怎么不留渊明将军多坐一会儿?”夕琼替他扫了软塌,着意安置的绫罗绸缎,凶荼看样子是不介意倾国来宠爱他。
然而金粉簌簌下,俱是血腥疮疤。
文华熙咬牙侧卧着,暗自攥紧了拳。他只能这样半靠着,按照大萨满的命令,他作为奴隶,就算再受宠,每日也要被鞭打。往往是清晨,他服侍凶荼起身,跪在床边以口侍唤醒他的主人,连口中腥膻都不及咽下擦净,便被蒙上眼睛进行残酷的调教。
长思殿多了冠冕堂皇的书房,也多了见不得光的暗阁。自有人剥光他蔽体衣物,捆在春凳上,以特制的沾了水的软鞭清脆地拷问他的身体。今日他被鞭了后穴,方才又被凶荼按在桌下肆意玩弄许久,早已连站都站不起身。就连坐也困难,浑身的枷锁限制着他的行动,他不得勉强侧卧着,低声唤夕琼:“再……再添一盏灯。”
夕琼小心翼翼地半跪在他身侧,见他肩头瑟瑟,忙擎了一盏灯来:“公子……现在还是白日。”
文华熙抬手拢住眼睛:“可是这里太黑了……天一黑,就更冷。”
他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夕琼喉头颤动,咬紧了下唇不让大颗的眼泪滚出眼眶,强笑道:“难道是眼睛不适?得立刻唤人来看看。”
文华熙拨了拨灯芯,半倚在大块安神琥珀凝成的枕上:“没事,暂时还看得见。”
“虽然一言片语,也听得够了。神与魔的血脉不得参与祭祀,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
“方才攀谈,看他神色,想必是真不在意。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预言,不过,他怎么会不知道……?”文华熙低声自语,夕琼不欲他多添思虑,引着他道:“是什么?婢子愚钝,还没听过魔族的传说。”
“夕华没有告诉你?”文华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算他不知道,名唤祝火的魔将定然是知道的。”
“他们怎么可能——”夕琼刚要答言,忽而一凛,头也不敢抬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良久,文华熙才低低地道了一句:“你们当真以为能瞒我到底?!”
夕琼刚要辩解,便见他颤抖的指尖掐灭了灯芯。她心下惊惶,连忙抬头看去,文华熙却缓缓转过头,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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