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着白衣的单薄身影跪在新近铺就的土层上,合着掌喃喃低语,低垂着的侧脸在月光下透着与世无争的宁静淡泊。夜晚特有的朦胧清风拂过披落在那人脚边的衣带,缭绕在他合着掌的袖口,而后缓缓攀上青丝间绑缚着的白色束发带,像是找到依附之所般缠绵着不肯离开。突然开始柔和飘摇的衣袖衬得那人像是要羽化一般,连周遭别致的小亭,丛生的异花,堆叠的假山都无法拖住他分毫。
尽欢帝有些无措,愣在原地的脚步不知前后左右,眼眸间不觉就被清浅的月辉镀上了柔和的色彩,而且没有反抗地任那分史无前例的真切温和慢慢渗到自己幽黑的眼底。时光细细碎碎的步子凌空踏过,不觉间大皇子的超度已近尾声,带着无限期盼的‘净土’二字从皓齿间轻轻挣出,悠悠落到了定在洞门边的尽欢帝身边,让后者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超度么?
念及此,尽欢帝漠然闭上还未褪去柔和的双眸,慢慢转过身带着亦步亦趋的太监先行离开了御花园。待到那白衣人已经全然从背后消失了,那太监方才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此人身份不明,擅闯御花园,陛下不追究吗?”
尽欢帝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玉镜,低声说道:“不了,孤不知道,该怎么治他的罪。”
若是他不能给出正当的理由,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治他的罪……[18]第十章 中秋第十章中秋平头靴不着痕迹地落在宽阔平整的石砌路上,夜色愈发浓重,仲秋时节寒意已经微微抬头,由不得人再马虎着自己的身体了。独自跟在尽欢帝身后的太监瞅了瞅前面挺拔的身影,回想起白日里的屠戮和方才有意为之的疏忽,胆颤地问道:“陛下,今夜是临幸哪殿的妃子?”
“斜阳殿。”尽欢帝淡淡吐出几个字,却是将那太监惊了个瞠目结舌,斜阳殿是菀妃生前居住的宫殿,皇上登基以来沿袭了前几朝所有制度,惟独将有关后宫的体质翻新了一遍,将晚膳时决定当夜侍寝的翻牌移到前一天,而后取消了交|欢的时间限制。昨儿个是翻了菀妃的牌子,但这菀妃已经不在了,去斜阳殿是何意?想着如此,太监耐不下心中困惑似的脱口而出:“斜阳殿,可是陛下,这菀妃娘娘……”
“孤已经定下的事情,若是反悔岂不招惹口舌,这后宫又要乱糟糟的了。”尽欢帝对太监的困惑没有发怒,只是淡淡解释道。
太监见状胆子大了些,低垂着头继续说道:“菀妃娘娘薨了,这定下的事情,合着该改了的。”
尽欢帝突然一笑:“爱妃何时香消玉殒了?”
太监抬头猛见尽欢帝绽在唇边的笑意,一时竟楞了心神,顾不得眼前至尊故作困惑的问话,只能蠕动着嘴唇怯怯地回道:“陛下,菀妃娘娘和右丞相的私通之事,陛下洞若观火,白日里不是将菀妃娘娘杖打致死了么。”
尽欢帝闻言唇边笑意陡然停止,口气却仍是温吞似水:“禄全糊涂了么,和右丞私通的只是爱妃殿中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宫人,纵使爱妃管束不当也是小罪责,孤怎么舍得将怀了龙种的爱妃杖打致死呢。”
那太监心中一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无法将脑海中四向奔逃的念头凑到一起来,只是面上露出了似晓非晓的表情。尽欢帝见状心中微微叹出一口气,说道:“白日之事,孤似乎有必要和禄全你好好合计合计:右丞yín_luàn后宫,利用自己权职趁着在宫中留宿那几日和斜阳殿中一个小宫人私通。菀妃娘娘对此深感愧疚,亲自陪同孤至御花园审问两人,然面对孤的质问,右丞不但毫无悔意反而对孤出言不逊,直到人赃并获右丞方才畏罪自裁。这么说,禄全可想明白了?”
禄公公脸上逐渐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垂首说道:“老奴方才糊涂,现下明白了。”
尽欢帝看着禄公公,眼眸愈发深邃:“不止你要明白,在御花园里看着孤和菀妃同审的人都要明白,若是没有能明白的,至少要让他们闭闭嘴。”
禄公公脸上逐渐露出了然的表情,自尽欢帝登基以来自己就随在他左右,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宦官一直到现在的宫殿监正侍,这样的事情做了太多,早已轻车熟路。不知哪天自己也会闭嘴,但是这条路,已经没得选了。
“还有,孤的爱妃终于怀上龙嗣,孤合着也该敬敬上天,来个大赦天下,让羊谷知道他们献上来一个多得孤欢心的美人。”尽欢帝口中透着愉悦,似乎菀妃真要给他添个龙嗣一般。
禄公公垂首称喏,而后随着尽欢帝的步子一路向着斜阳殿走去。眼见着殿门渐渐显现,浅浅的异香也一路飘了过来,尽欢帝一脚跨进殿去,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说道:“中秋在御花园的家宴,禄全可有通知下去了?”
禄公公一叠声应承道:“各位公主皇子尽皆知晓了,园子里也要开始布置了,中秋晚上的家宴定是样样齐全。”
尽欢帝闻言方才继续向着殿内走去,将此次独身从御花园步行至斜阳殿的寒意都抛却在外面稀薄的空气中。过了今晚,敬事房的太监笔录下的帝王会记下:尽欢十五年八月九日,帝王临幸斜阳殿。而后直到羊谷王为了防止自己起疑心的例行觐见那天为止,夜夜如此。
————————————————————————————————————————————————————————————大皇子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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