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眼皮也不抬,慢声道:“我就是冥蝗。”
游麟霎时笑不出了,硬生生扭头去看——这白衣女子,五官柔和清丽,正值韶华,如花美眷。如此年纪却和杀神人屠、毒神旱魃、贪神饕餮并称神教四煞,名动江湖几十年?莫非是武功已至化境,参悟了什么驻颜之术?当下张口结舌,挤出句:“……闻名不如见面。”
冥蝗不以为然道:“每一代冥蝗,都叫冥蝗。”她忽地将灯笼挑向右侧:“到了,这就是昔年关押太岁少主的地方。”
游麟这才发觉,右侧豁然开阔,竟有石阶绵延。他跟着冥蝗拾阶而上,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溶洞,溶洞里有石床,有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一眼清浅的温泉。在石床对面,有一方磨平的石壁,写着篆书、楷书、行书、狂草等样式的手迹,字迹黯淡难以辨认,游麟走进些看,竟全是“游晟”两字,不断重复不断变换字形,时隔多年看来,这些暗褐色的手迹,仍是悲喜交替哀怒毕现,字字惊心。
“三爷可知那两字是谁?”冥蝗打断游麟的沉思。
游麟望着干涸的血字,暗想,这不是废话,我能不认识我父皇的名字吗~面上苦笑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冥蝗道:“自此‘君’成婚之日起,太岁少主就被教主囚在此处。他闲来无事,写此君名字,磨破了手指,仍旧用骨头一遍遍划。疯疯癫癫过了二十年,大抵知道自己性命将尽,从水潭那边逃了出去。”
游麟慢悠悠哦了一声。继而觉得自己态度不大好,又补充道:“原来如此,他去京城,就是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冥蝗道:“少主向来桀骜不驯,唯独对此君百依百顺。为此君利用,受巾帼之辱,也心甘情愿。教主爱子心切,若说两人真心相爱,都是男人便也罢了。可惜少主遇人不淑,教主想方设法要少主断念,没想到终究逃不过情之一劫,落得如此下场。”
游麟笑不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岔开话题问:“太岁身上的虫子哪来的?”
冥蝗引游麟继续往里走,穿过一道厚重的石闸,上了百余石阶,一边行路一边娓娓道来:“教主为留住少主,令上一任冥蝗,为少主下盅。盅名‘离恨’。”
游麟奇道:“什么叫做离恨?”
“取一百对‘红线’,即情盅,雄虫雌虫放于一皿中,厮杀吞噬直至剩下唯一,取出以负心人之血饲养一载,就成了‘离恨’。喂给被辜负的那人,那人若再去见负心人,此盅就会惊蛰,蚕食那人的皮肉骨血,在那人体内下卵,最后爬得到处都是。”
游麟听得好似自己给那种黑底红斑长触须的虫子咬了,浑身都不舒服。
他暗想,这教主老爷子对自己儿子可真够歹毒的,转念又想,照这么说,他父皇游晟,一定是在京城见了太岁一面,才导致‘离恨’惊蛰。
夜枭说斯无邪和夜隐帮有过节,就算想杀他,也不会雇夜隐帮的人。倘若夜枭所言非虚,斯妃所生的四皇子游琴,为何那几日反常地来他殿中走动,好似知道他要被刺杀似的?这且按下,如今他得知,太岁和他父皇在四个月前见了一面,他们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不会和最近他遇刺有什么关联?他琢磨不透,叹口了气——父皇啊父皇,三千佳丽不够你使,还去玩什么余桃断袖,余桃断袖找个小倌儿也就罢了,偏偏招惹斯无邪、太岁之流,你倒是fēng_liú快活了,儿臣却要步步为营替你揩龙臀。情何以堪。
想归想,抱怨归抱怨。如今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夜敛尘,独闯四煞神教的地盘,就好像要在围棋的死角筑一个活眼,行为须放荡,立意须谨慎。随冥蝗进了四煞神教老巢,他一面装作欣赏溶洞光怪陆离的景致,一面留心观察,这些教众皆穿白衣,只是身份不同,面料配饰也就大不相同。巡逻的、服侍的、操练的,虽不及皇城,但还算井然有序。看来,什么秦琼故居塌陷成水潭是假,从前朝就存在的四煞神教,在此潭底溶洞蛰伏是真。
冥蝗让游麟在溶洞的大堂坐下,亲自奉茶来招待。游麟端着茶,揭开盖拨了拨水皮,又笑着放下。冥蝗看在眼底,刺了句:“怎么,三爷怕冥蝗在茶中下盅?”
冥蝗面上冷淡,实则对游麟很有兴趣。她老早就对太岁这冒牌儿子略有耳闻。当时只道胆大包天。后又听说,他左右了夜隐帮的少主,与斯无邪在泉城的势力斗,顶着七皇子的身份扮钦差,设下一石二鸟计,功败垂成……教主道,是功败垂成还是计中有计,不能妄下定论,因为,这个人投得一手好骰子。如今,听回来的饕餮称,此人是三皇子游麟,继承了皇帝老儿的乾元经……她惊诧之余,有些闹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身边年纪相仿的人极少,如这般胆识心智过人的皇子,更是难得一遇。教主洞察她心思,要她去接见。见时他正笑,臂弯里抱着人,目光几许暖意迎向她……她本以为幼时见过的太岁,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此时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这人,不言不语时捉摸不透,装糊涂时可爱,一旦认真起来又颇具心机城府。她忍不住想多和他说话,好弄明白,这个谜一样的人。
游麟哪知冥蝗乱七八糟的心思,他还真怕冥蝗在茶里落盅,笑着接话敷衍道:“说到那盅……难怪难怪……”
冥蝗见游麟没了下文,半晌只得开口问:“什么难怪难怪?”
游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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