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直全神贯注,还仍然有些紧张地开着车的费恩来说,诺亚显得悠闲从容得多。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膝盖上摊开的地图,不时给费恩指指路。
有几次他看得出神,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去摸烟。在摸遍了整个空空荡荡的口袋的每一个角落之后,他才会反应过来这次出门之前自己下定了决心,把所有的烟和那支用得很顺手的镀镍打火机一起锁进了起居室柜子里。
他转过头看着费恩认真开车的侧脸,与他在工作中的样子一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整整齐齐的金黄色头发从大檐帽下探出一点儿翘起的发梢,漂亮的眼珠像是初冻的冰面一样干净澄澈,里面闪烁着的,是那种很纯粹的认真。
费恩对路面的专注使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看着他。
他的生命曾因自己的强行介入而改变,令他褪去自卑和伪装出的残暴。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改变。
因为他放下曾经离不开的香烟。因为他控制不住情绪终于露出自己的本性。因为他许下很多作为一个极度现实的人从没想过会说出口的、关乎一生的诺言。
当他强制把目光从费恩轮廓近乎完美的侧脸移回地图上时,发现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线条比刚才更加清晰,铅笔留下的石墨印子泛起了点点光泽,这让他不禁抬头看向比挡风玻璃更高远的地方。
“天晴了。”费恩一直看着前面的路没有转头,却比他更先一步说出这句话。
“嗯。”诺亚回应得很简单。云层散开露出灿烂的白日,天空也自先前惨淡的灰色染上一层碧蓝。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境也更开阔起来,是以诺亚非常喜欢这样的天气,但他更喜欢的是,当阳光破开阴霾的刹那投映在那双眼睛中的小小光斑。
郊外的风光大好,特别是在天气已然转暖的深春,头顶极高极远深蓝静谧的天空一直向下渐渐淡去衔接上平原尽头,阳光照耀下显出茂盛长势的草地郁郁葱葱一望无际,随着微风缓缓摇曳,还有大片的油菜田,没有渐变,金黄与嫩绿一块一块地拼接在一起,像是整幅不吝惜颜料堆砌鲜艳色块的抽象油画。农舍低矮的烟囱上盘旋着袅袅的青烟。
保罗推荐的路果然知道的人不算多,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摸索出来的。在大路上开了有一小会儿之后按照他在地图上所标注的拐点拐进一旁的岔路,这一道上都没怎么看到别的车。代价就是未经修缮的路让诺亚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的车子底盘。
中午的时候两人随意吃了一点带的饼干,共用一个水壶喝了两口水。诺亚坚决要费恩下来两人交换位置,由自己来开今天下午的半程。费恩听到他这么说了时候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他以为尽管自己再小心翼翼,驾驶技术还是被嫌弃了,但这愧疚还没来得及让自己感到太难过,诺亚便已下车绕到驾驶座旁边,弯下身一边把他吻得几乎透不过气,一边非常绅士地帮他打开车门再摸索着解开安全带,顺便从他腹部绕到腰侧绕到屁股摸了一把。
“听话。下来吧,小家伙。”诺亚离开他的唇,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鼻尖。
轰的一声,费恩刹那觉得就像是自己无数次喝高了那样,全身的血液都反重力地涌进了大脑,在里面沸腾得冒泡。
他很担心这样的距离,诺亚会清楚地看到他的脸颊慢慢地红了起来,甚至担心他会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灼热。
费恩真的很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和这个男人接吻,或者是做些比接吻更亲密的事情的次数比他喝高了的次数多得多,就算是喝高了这么多次,酒量应该都能被练出来了,按说对于诺亚突如其来的行为应该习以为常了才是,但是偏偏又不。
心脏疯狂跳动的频率,脸上滚烫的灼热感,不免让费恩怀疑难道自己跟约纳斯那家伙一样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同性恋,还注定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但平心而论,除了在床上,费恩真的非常不想诺亚处处把自己当弱者对待,拿行李箱也好开车也好,都是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更何况是军人力所能及的事情。想了想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诺亚第一次跟男人谈恋爱,他倒是更希望也更习惯像以前那样在他还是也只是诺亚的副官的时候,被呼来唤去地做事情。
那样子起码不会有种怪异的感觉,例如现在的场景就是,不管平民还是士兵看到应该都会被吓得目瞪口呆。敞着蓬,被清洗得锃亮的奔驰轿车上,军衔更高的那个一脸轻松地开着车,还有心情抽空看一两眼周围的风景;军衔低的那个却靠坐在副驾驶席上紧张地两手攥着地图唯恐错过了哪一个路口开错道。
要是没穿军装说不定就没那么扎眼了。费恩这么想道。突然那画面就这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褪下军装的两个人,卸下了上下级关系,卸下了家国的重负,不用再被迫扛下杀戮的罪恶,不用背负沉重的骂名。就是干净的两个人,两个互相爱着的人,眼中除了彼此再不用顾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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