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声声切切,悲切之意直透心中,管里听了,却只把眼光转至酒杯之中,水色荡漾,冷月映杯,他知道,那人无论讲什麽,都不可能打动杨清。
帐中沈默,杨清果然从鼻子里喷出一团酒气,含糊地道:“说完了?说完就去死吧。”
那人面上显出苦笑,长叹一声,举掌便向天灵盖打了下去,唉没有出手阻拦,阻拦的是管里,他把酒杯扔了过去,正好打伤那人手臂,也阴了他自杀的动作。那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杨清,他四叉八仰地躺著,昂起首掀起眼角来偷看,有些气闷地想道:管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怎麽尽喜欢管闲事?
“下去吧。”管里的语气淡漠,盯得杨清地不情不愿爬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他重新倒满酒杯,直视著杨清的眼睛道,“我真怀疑你的心怎麽长的。。”
抿尽杯中物,他一边倒,一边又以冰冷地声音道:“或者你根本没有心。”
杨清一笑,扯开嘴角,道:“朕问你,你同情这些人,觉得他们可怜,可是你有没有发觉,刚才他的话中,有想过朕这个角色,要做什麽?这个皇帝本来的命运是被生下来,被规定著,按照别人的想法来过,况且本来最後还是个落个国破人亡,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可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可是知道的,你怎麽不同情这个皇帝?”
管里没有应声,独自喝著酒,杨清冷哼一声,半醉半醒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透著帐帘看头顶月光,用慵懒地语调道:“人都自私,你要伟大,离我远点去伟大。你们这些人,做久了,觉得这工作受不了,是因为投的感情太多了,别忘了,你们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他一口灌入整杯酒,往後一仰,看著帐顶透过来的朦胧月光,喃喃道:“朕……我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干了什麽,都不要在乎,游戏而已,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个游戏。”
许是酒喝多了,杨清眼前似乎出现上次没吃到嘴的美人,他伸出手去,想当然却扑了个空,有些郁闷地道:“什麽时候才能回去啊?好累人,浴室、美人、法国大餐、y……”
“那唉……呢?”
熟识管里的人都知道,他讲话犹豫时,并不是在考虑,而是他心情不悦的标志,杨清被这话问得一愣,沈默半晌,突然哀嚎著抱起棉被,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反复道:“为什麽不能把世界里的人带回去啊?为什麽不能?为什麽不能?”
“你怎麽不觉得唉是玩具了?”
杨清脸向下闷在被子,有气无力地道:“因为他太有用了,所以没办法把他当玩具。”
管里的眉角跳了一下,仍是沈默无语,继续喝酒,帐中只剩两人呼吸声,过了许久,杨清才模糊不清地说话,颇有忿忿之意:“我知道你意思,你不就是叫我对这个世界的人慈悲点吗?叫我做观世音,广撒恩德,那还不如叫我去撒精子……”
他闷闷地边笑边说:“你脸色现在肯定很难看。我说你啊,这里的人不明白,难道我们就不明白?投了感情,也算一种投资,你叫我对这世界的好,不就好象是叫去买一支注定会清盘的股票吗?你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管里抬起半只眼,看著杨清如滩烂泥的样子,听他难得慢吞吞道:“你喜欢这种注定没结果的事我没意见,我不喜欢难道不行?每次最後都是死,既然都是死干嘛要自虐地去找罪受?我就是一炮灰,做演员的投入那麽多感情你是想早死是不是?”
管里知道他喝多了,如若不是如此,依他那种嘻嘻哈哈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讲出这般剖心挖肺话来的。
他抬起头,冲著暗处低吼道:“你们这些个暗卫,别整天给朕谏啊谏的,看得心烦,小心朕诛你们九族!”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个合格的演员,比如面对别人时,从来都没忘了自称为朕,虽然也有摆谱的情绪在里面。
这天管里难得没有对杨清喝得烂醉如泥罗唆什麽,他只是看著太监们服侍就寝,再走出营帐,独自离开。
日头越来越冷,随著冬天的到来,帐营也越发地不抵寒了,军营里见著皇帝似乎对丞相叛乱或者攻打敌国都没有兴趣,各种流言已是满天飞舞,可是却仍在将军们的命令下,按时操练,准点布防,这点上看来,西国的军队还算是训练有素,不过也是吃老底了。
杨清每天盼著远方冲来一骑,递上坏消息,比如丞相自立为王之类,又或者有人惊惶失措地奔进来,说云天祈投了敌国,带著大军杀过来了。可是,他却一直只得到失望,军营中平静得象一潭死水。是以当门外又冲进一人,手中举著封信时,他已经不复一开始的激动,瞥了眼管里,示意他去拆开。
管里接过来,快速地扫过,又递给杨清,他接过来看了看,再递还给管里:“念给朕听。”
管里挑高了眉毛:“不识字?”
“我识字,可是不识这种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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