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娘刚到口的问话又被这一句给噎了回去,怎么都跟不上这女子的思维。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那女子拾起桌上的竹箫,往唇边一搁,道:“叫你馆里的伶人都出来。”
四个月之前的时光恍如隔世,至今回想起来,芩娘都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惊醒的美梦。那天一整屋的伶人原本纷纷打着呵欠埋怨芩娘的杂音齐整地静止在一曲绕撩的箫曲中,她轻摁音孔的纤指上仿佛都有音灵在跳动,吞吐的气息拿捏得半分不差,眉间一丝若有若无的闲愁偶现偶却,不觉中箫声灌洗了全身,一抹恬淡的悠远在天地间散漫,怅郁的音律弥漫耳际,心里顿时有种无法诉出的情感要喷薄,却又不知自何处倾发。
曲至一半嘎止,心魂都早已被曲子消散的芩娘只记得两件事:那女子叫水扬心;那箫曲本就缺了下文。
自那以后京成里其他的乐馆都萧条了起来,唯他一家悠莲馆日日鼎沸,那些原本欠些姿色、曲子普通的伶人竟也在水扬心的调教下媚色媚声了起来,悠莲馆日日只愁歇业过晚客满为患,不再知凄清惨淡为何物。
而对这棵凭空而来的摇钱树,芩娘和悠莲馆上下所有的伶人都是千依百顺、恭敬有加,从不敢冒犯半分。
不过,除去偶患风寒身体不适外,水扬心对悠莲馆的所有人都相当友善,来的客人只要能出得起价钱,附得起小小风雅,便能博她一首曲子,几乎鲜有拒客的先例。可今天水扬心没病没灾心情也大好的样子,却把客人全都打发走,真是大大的说不通。不过,芩娘就算再不解,也仍是照着水扬心的意思,陪着笑脸一一送走点曲的客人。
在冷河边躺了一上午,汪云崇对着天上寥寥勾着的灰云挤着俊眉发愁:很肯定的是这个贼功夫很不凡,而且自负。她将十二卫和汪云崇通通玩弄在掌心,仿佛非叫汪云崇落得个浪得虚名的评价才甘心。对,仿佛,宫里眼红汪云崇的各色官吏都坚信不疑地认定这个贼是来消遣汪云崇间接替他们出恶气的。
汪云崇翻了个白眼,简直要为朝廷担忧怎么养了这么多庸人。这等身手,不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就是人物手下新出道的弟子:若是高手,江湖上哪个人物会无聊到无故作弄十二卫?新人的话,武林里颇讲究威望,若是新出道的小辈想出头,以盗窃的方式未免名声也太过不正。所以,这个贼定是别有用心。
汪云崇把那张失物清单贴着鼻子对在眼前照着失窃的日子顺序排列组合了无数遍,被冷风吹得已久的脑子终于灵光一闪。
三年前前任总领杨大人与他交接时曾让他记过八本密卷,内里是开朝以来的八宗要案密案。云家王朝建立已逾百年,朝政稳固制度健全秩序极佳,尤其十二卫组建之后查访办案效率更是大大增加,悬而未决的案子实在是少之又少。而这八本密卷里,记载的则是十二卫几代人都破不了的案子,其中多半牵扯皇室里的秘密或是丑闻,历来只有十二卫总领才能阅读熟记,之后再由继任总领藏好。四天里这个女贼盗走了十五件物事,当汪云崇把其中的四件东西排在一起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八本卷宗里的一件案子。案子发生在庚泰十六年,距今数十年了,能记起来的人怕也不多了,这个年纪显然不大的贼到底是什么来头会无端拨弄起二十年前的是非?汪云崇闭起眼来在心中将那件案子微微复习了一番,再睁开的俊目里便映上了灰云中探头出来的阳光。
神清气爽地来到董之弦住处,看着希、弦两人挠头郁闷的神情,心情更是恶劣地大好,于是往两人中间一坐,抱手蹙眉道:“两位大人,彻夜秉烛研究后可有收获?”
董之弦愤恨地抬头瞪自己的上司一眼,把面前的案卷一推,扭皱了好端端一张俊秀面庞,闷闷道:“光在这里盯这些本子根本就找不出线索!崇哥,我看宫里那些碎嘴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贼恐怕就是存心来找你麻烦的!”
韩承希揉了揉眉心,难得地也赞同董之弦:“崇哥是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十二卫统帅,江湖上名声大播也好几年了,免不了有几个不怕死的非要亲自尝尝十二卫的厉害,这在眼下也确实是唯一说得过去的解释了。”
汪云崇将俊眉高高一挑,道:“能打你韩副领一掌,当然是不怕死了,不过四天就这么过去了,我觉得这贼也没怎么领教到十二卫的厉害罢。”
韩承希原本就不活跃的表情一僵,与一副苦脸的董之弦对视半晌,认命地又埋头下去。
汪云崇屏着气不让自己笑出来,眯着眼直将两人无可奈何心不在焉翻案卷的神情欣赏个饱,才悠悠地吐了一句:“今夜你们两个把馔瑶馆给我看好,我要走九华宫一趟。”
把最后一个青着脸的客人送走,芩娘的脸都已笑到半僵。天虽还尚早,但以往的这个时候店内门外应是满满候着等水扬心曲子的京城各式显赫,也不乏非权非贵拿不出大把银子的凡客点了其他伶人的别曲,只盼运气好时能与水扬心一逅。
此时身后伶乐都哑然,喧闹换作了清宁,似乎连空气都纯谧了起来,好生让人不习惯。芩娘不知道水扬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没那个胆子问个明白。
转过身芩娘叹了口气,真不知自己这老板做得到底是得志还是失意。
“这位姐姐……不知如何求水姑娘一曲?”身后猝然有人冒了一句。
芩娘正自想心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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