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恨呐,鸾儿……”丹增留恋地抚着白鸾的脸,“我好恨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拖到今时今日,才能用好看的模样跟你说话,早知如此,我才不要费那些气力去续命延年,一开始便让那魔鬼一掌打死在娘亲的肚子里,也不至于让你瞧见我丑陋的样子……”
“我并没有觉得你丑……”
白鸾用脸颊轻轻挨着丹增的额头,悄声说着。
然而他清楚明白,丹增早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那双总是乌沉沉地,像是蓄满了湖水一样灵动的大眼睛,空茫茫地瞧着天空,那里面没有一丝倒影,只有混着血丝的泪水,从眼角滑下。
丹增喃喃地、不停地说着:“我好恨呐……鸾儿……我好恨呐……好恨……好恨……”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柳传羽抽噎哭泣的声音里。
丹增那张僵硬惨白的小脸上干涸着一丝血泪,仰着头,大大的眼睛充满无助和哀怨地用力睁着,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又或是盼望什么。
☆、八叶心魔之卷·其之八(全文完)
群鸦向晚,流水孤舟。
冥冥薄雾浮于渭水之上。江面的凉风将白茫茫的水汽吹响岸边。
柳传羽站在岸上,只是等。
白鸾坐在渡口,将丹增放在他膝上,一动不动,若是不知道的,便会以为那只不过是座石像,立在那里许多年了。
柳传羽猜不透白鸾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或者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白鸾便是这样一个人,他极少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是痛得狠了,也叫不出一个字来。
如能引箫,白鸾便会为丹增吹一曲殇吟;如可抚琴,白鸾也愿为丹增奏一曲哀调。然白鸾却是个连自己心里所想都讷讷说不出口的人,即便他的心裂开了一道血口,他仍旧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水岸上那一阵阵的寒意侵得柳传羽骨头都开始打颤,白鸾终于微微动了。
柳传羽见他抬起手,终于将丹增大大睁着的双眼缓缓阖上,然后抱起那瘦得只剩下一蓬细骨的少年,往粼粼的江波中放去。
柳传羽走向津渡,站在白鸾身后,他看着白鸾拉着丹增的手,让丹增一点一点地沉入深青色的渭水之中。
江流自白鸾指缝间穿过。
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白鸾背对着柳传羽,将身畔的诛明妖刀拿起,支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往岸上走去。
柳传羽忽然对这样不露一丝哀恸的白鸾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颤着声音,在白鸾身后唤道:“陶小夭,你……你要去哪里?”
白鸾没有答他。
那白衣萧索的身影,伴着一把妖刀,茕茕孑立,仿佛是要将他丢弃在这浩荡江天之间,再无一丝牵挂的样子。
白鸾走得远了,柳传羽带着哭音大叫一声:“陶夭——你别丢下我!”
白鸾停住脚步,微微侧回头。
柳传羽冲上去拥住他的身体,浑身怕得瑟瑟颤抖,“陶小夭,陶小夭,你别这样对我……我们说过要在一起的,一辈子在一起……”
白鸾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事情一样,出神很久。
终于,他慢慢抬起手,将柳传羽抱在他腰间的手握住了,淡淡道:“柳传羽,我们去昆仑山吧……”
昆仑山正是初夏时节。
山涧里的融雪发出淙淙的声音。
雪脂峰下,茅檐屋舍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村前溪后,正是柳传羽当年所见的那一树树桃花,仍旧似锦如霞地开着。
人间四月芳菲尽。
柳传羽穿过柴门,手中端着一个粗劣的木匣子,跺了跺脚上的冰雪泥水,然后推开茅舍的木门,咧嘴笑道:“陶小夭,你瞧我把什么东西弄来了!”
小屋不过周身一转的大小,正对着门的床榻上,白鸾正在盘膝调息。
见柳传羽进来,白鸾便收了功,淡到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笑道:“你又弄了什么东西来?”
柳传羽卖了个关子,嘿嘿一笑,坐在床边,“陶小夭,你伤势好些了?”
白鸾点点头,目光有些好奇地瞧着柳传羽手中的木匣子。
柳传羽得意洋洋地将匣子举在白鸾面前,逗笑道:“锵锵锵——开!”
一捧纯白冰雪,两枝赤艳桃花。
……
“你要是能送我一匣桃花覆雪,我便可以考虑考虑。”
“说真的?我要是能送你一匣桃花覆雪,你就嫁给我做媳妇?”
“你胡说什么,谁说是做你媳妇了?我是说陪你出山游玩……”
……
白鸾脸上那淡淡的笑意渐渐隐退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慢慢浮现在眼睛里。
原本开心不已的柳传羽胸口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从渭水之滨开始,便始终没有从心底抹去的阴影蠢蠢欲动,一阵不详的预感浮上心间。
“陶小夭,你……怎么了?”
白鸾复又微笑了一下,将那木匣子接过来,拿在手中端详,道,“这匣子做得可丑。”
柳传羽不服气道:“看起来虽丑,这匣子可大有玄妙!我用了四五层木片隔开来做的夹层,一匣子冰雪盛在里面,就是一天一夜也不会融化的。”
白鸾指尖轻触那嫣红的桃花花瓣,美目之中如有星光闪烁,微笑道:“果然漂亮,我很喜欢。”
一句话,便将柳传羽心头阴霾一扫而空,柳传羽欢欣鼓舞地还要再说什么,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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