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一歪,总算是放下心来。
老老实实地清洗一番,随苗恩去了内阁,到地方抖抖袍子,抬眼便看到林照溪和白修静两个人在位子上悠然地站着。
如今内阁的议程便是林照溪说,白修静附和,我和儒易木然地听,还有一个空空的位子透着几分萧瑟。听说初代的几个皇帝,内阁总是吵来吵去鸡飞狗跳,还有心眼小的阁老被当场气死的,和他们比起来这种氛围不知好了多少。
苗恩带着几个大太监站在对面,我一步步经过那站着的两人,走到最首的位子上去。林照溪看到我和苗恩一并进来时似乎有些讶异,掠了掠耳边垂下的发,依然合袖站着。
几个人都没开腔,一起静静地等儒易。虽然儒易这个小角色来不来根本无甚所谓,可是规矩么,总要象征性遵守一下的。
“君阁老,你迟了。”苗恩的太监腔一响,门外扑进来一个狼狈的身影。儒易气喘吁吁,一拂额角的汗便稳稳地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侧头瞪着我,眼里隐约透着几分不忿。我知道他是在怪我昨天一声不吭就留宿在外,只得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林照溪先就着几个无关紧要的折子评上一番,话未说多少,就转到了出使瓦剌一事上。
“有修静在,蒙古堂那几个半吊子的学士便不用去了,随行从简,带点礼品便罢。”他如是道。
苗恩的目光在默然立着的白修静身上扫了一圈,突然嗤道:“为何偏要白阁老跟着?”
林照溪平声道:“修静自幼研习蒙古语,对瓦剌及鞑靼各部的风俗人情皆有一定见解,之前和帖木儿也曾正面交锋过,经历甚多,此行断然少不了他。”
“当初林阁老提议皇上亲征时,用的也是这般笃定的语气。”苗恩不屑道,“可如今皇上生死未卜,不知是应了谁的咒。”
这话说得颇有点不客气。
我捏了把冷汗,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头。林照溪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苗恩道:“若皇上没有亲征,这北方和河套怕早就是鞑靼的土地了。你愿失国,还是失君?”
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绵里藏针,果然高深。
苗恩脸色微变,直盯着我道:“蓝阁老,还是你来决定吧。愿不愿白阁老跟着?”
我知道苗恩其实是很想我拒绝的,毕竟有林照溪的人跟着,救出皇上的功也得分他们一半,到时的情况就更加不利。可于我而言,此行本就凶多吉少,虽然猜不出林照溪的目的,但有他的人同行至少会安全些,所以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
苗恩轻声一叹,弹了弹自己指甲上的蔻丹:“那便如此吧,吩咐下户部去……”
一直沉默的儒易突然出言打断道:“为什么非要他去?”
苗恩眸光一转:“君阁老有什么疑问么?”
“朝中大臣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要他去冒这个险?”儒易开口,话里有几分不解和愤慨。
苗恩扬眉,脸上又开始掉渣:“就凭蓝阁老有这个能耐。”
儒易咬咬牙,复杂地透过两个人看我,犹豫道:“那……我也去。”
此言一出,内阁安静了。
林照溪嘴角一弯,道:“君阁老年纪尚轻,没有防身的功夫,又不通那蒙古冗杂的语言,若在半途被蛮夷掳去,让我们朝廷、让仅有一稚子的君家情何以堪?再加之此次出使预算有限,今年方扫除西林国库空虚,更是不能带个无所事事的悠闲之人。”
儒易急道:“清琪,我……”
“还是莫要给蓝阁老添麻烦的好。”苗恩也开了腔,不容抗拒的神情让儒易立马噤了声。
我侧头看看闷闷不乐的儒易,一时有些感慨。如今儒易还是单纯得很,看不出我的异常,也看不清林照溪的算盘。做个局外人,也挺好。
苗恩最终一锤定音:“若蓝阁老半年没有回来,就迎大皇子登基。”
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照溪。
林照溪没有出言反对。待通政司校阅好了地方的折子,他随意地翻看几眼,便携着白修静洒然离去。
我和儒易隔着两个人的位子,大眼瞪小眼。
几个大太监相继而去,苗恩靠在柱上默默地摆弄着手中的朱笔。
……
“我要去!”知赏怒目圆睁,坐在椅上恨恨地咬着帕子。
我无奈道:“我们一行男人,你这个女儿家怎么方便?”
“不管,我非去不可!”她继续咬着帕子。
“木兰,你不要闹,若是无事也可以进宫陪一陪弟妹和雅歌,皇上就你一个成年的子女,若真有什么意外,还得靠你来顾全大局。”我知道她就是吼两句出出气,不会像几年前那样动辄跟着军队偷跑,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只好温声劝着。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泄了气,望着我有气无力道:“……哥,你说我为何偏偏生为女子?”
我一时语塞,吞吐了半天,叹道:“天命。”
知赏始终遗憾自己不是男子,在这一点上我也想不出法子来安慰她。
“有一颗驰骋沙场的男儿心,奈何有一副不耐铿锵的女儿骨。”知赏十分落寞地道,“我也想当个威风凛凛、四处征战的将军,就像……”
她话说到一半就咽了下去,我却明白接下来的是什么。即使季勋反了,死了,在她心中也是英雄,永远都让她羡慕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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