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沙月如往常那般亲自从膳房取来父亲的药膳送来,行至长廊,迎面两个奴儿侧身回避行礼,毫无生气的样子她也早已习惯,依旧目不斜视的走过。
内室里一年四季燃着驱不散的凝神香,这里的主人不允许奴才们在白日里将窗户打开,故而一片压抑暗沉。
楼沙月在见到榻上微微凸起的形状时顿了顿,又继续前行几步,恭声道:“父亲,药膳我给您拿来了。”
一阵死寂,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冷遇,继续自说自话:“药放下了,您记得用,女儿告退。”
甫一踏出这间沉闷压抑的屋子,楼沙月暗暗深呼一口气,走了几步后,没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不出所料的又听到屋内传出一阵乒乓声声,伴着艰难的咳嗽声。
但她依然转身离去了。
众所周知,她的母亲,楼家的家主楼玉静,是这一代当之无愧的家主,但几乎每一个楼家人都明白,这个家主的位置,来得并不光彩,
都道楼家嫡长孙女楼玉节与其胞妹楼玉静自小不睦,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楼玉静不惜与手足相残,驱逐嫡长姐,将其逼至穷途,其威名与恶名都令人胆寒。
但她是知道的,母亲最敬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曾祖母,而是那个传说被胞妹夺去家业的大姨。
因为敬爱,所以成全。
大姨是个没有归属心,不愿扎根的江湖浪人,比起朝堂弄权,她更钟爱肆意江湖。一直到她接到一个来自最高机密的人发出的刺杀行动,以此为契机,遇到了那个令她变得毫无原则和理智的人,从此沦落为一个为情而活的爱情疯子。
母亲虽然嘴上一直嘲讽甚至是看不起大姨,但最信赖最敬爱的依然还是大姨,故,一旦有什么难以决策的事务,母亲都会下意识的去找大姨出谋划策。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见到大姨家的那个小家伙。
第一次见茗茜,她才刚满月,瘦小的一坨,只知道哇哇大哭,本来见家族新成员的紧张好奇心情也因此被破坏了个干净,但是母亲教导她的礼数令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便只能忍着不吭声了。
再见茗茜,她依然是小小的一只,依然那么爱哭,逮到谁都只会抠着小手哇哇大哭,神奇的是只要夫人一碰,她就会立马不哭了,不仅不哭,还会对着人笑,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稍微喜欢上这个有些小讨厌的妹妹。
再后来,茗茜刚学会走路,会吭哧吭哧不辞辛苦的将一个个自家种的桃子运送给客人,柔软真诚的目光令她几欲落泪。
自打记事起,父亲就只会严厉的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少主,将来像母亲一样继承家业,成为独揽大权的家主。
可是后来母亲发话,楼家的下一任家主,必须是长姐的女儿,由是,父亲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但他的立场致使他没有任何话语权,不能在妻主面前造次,便只能通过年幼的女儿出气。
身体上的疼痛早记不得,但她总也忘不掉父亲谩骂的话语——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你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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