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亮听五姑娘如此说来也觉得有理,便丢下宝剑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舐犊情深本也是人之常情。倒是老夫不通情理了。丫头,你来的书房说话吧。”说罢,不再理会五姑娘,与随从们一同回住处去了。
五姑娘也不敢多嘴,只得私下里跟那些小厮们打听消息。原来是陈氏在迎丧之时,听得王德亮提起家产的事情,不由得懊恼起来。待那夏太监一走,陈氏便从大殿内拦住他,哭闹道:“老爷做事也太偏心了。古儿是长子还是夫人所生自然是要多加照顾的。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节儿难道就不是王家的血脉么?偌大的家产凭什么只给古儿一人?”
王德亮不禁心烦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先前就与你言明过的。古儿性格文弱又不懂人情世故,将来少不了一些磕磕绊绊的。若是对他不管不顾可教我如何安得下心?节儿天性聪颖过人,行事胆大心细,城府深不可测,前途不可限量。即便他身无分文将来亦是不愁荣华富贵的,又何必学我等凡夫俗子追名逐利,煞费苦心?”
那陈氏哪里肯听?依旧哭闹个没完。王德亮被她吵得烦恼不已,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然夺过随身侍卫的佩刀奔着陈氏砍将过去。陈氏不曾想这王德亮会跟自己刀兵相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呼小叫地逃之夭夭了。这本是王德亮的家务事,五姑娘也不便插手只得一笑了之。
陈布从后面探出头来,撇着嘴巴说道:“太爷他这几年脾气越发的古怪了。我常听人言道,喜怒无常易燥易怒之人乃是情志不舒,气机郁结所致。气郁则湿不化,湿郁则生痰,而致痰气郁结;气郁日久,由气及血而致血郁,又可进而化火,天长日久必要损及脏腑,气血亏虚,多折阳寿啊。”他啰啰嗦嗦的这么许多,不见五姑娘有什么反应,于是又多嘴问了一句:“五姐,岂有意乎?”
五姑娘冷冷的瞥了陈布一眼,说道:“陈布啊,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点么?还不快滚!”
陈布把脑壳子一缩,伸着舌头慢慢的退了下去。
五姑娘赶走了陈布,独自一人前往王德亮的书房,才到了那院子前面,就听得这老儿在里面口吟一首悟道诗:“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五姑娘从门外顿住脚来,笑道:“太爷真是好闲情逸致啊!叫丫头前来可不是要坐而论禅的么?丫头肚子里只有几句粗话,别的可就什么不会了。”
院子里传出王德亮的笑声,只听他在里面喊了起来:“五丫头,好你个泼皮破落户儿,猫在哪里听我的墙根呢,还不快些进来。”
五姑娘答应着,把身上衣服整理一番,这才进到院子里来。那王德亮站在假山上的亭子里面对她招手道:“丫头到这里来……”
五姑娘笑道:“丫头现如今可是越活越糊涂的,又不要一个嘴脸,过去了只怕还要惹太爷生气哩。”她虽然是这么说着,可终究是到了那亭子下面,坐在了王德亮的下手。
王德亮指着五姑娘,笑道:“瞧你的那一张小嘴儿,可叫我说你什么好?好吧,好吧,太爷在这里跟丫头赔不是了。”说着就要对着她作揖。
五姑娘慌忙跳了起来,上前搀住了王德亮,连声说“使不得”:“哎呦,太爷莫不是要折煞丫头了?”把他又扶到座位上坐定了,问道:“太爷,不知道今日夏公公来府上,宣得吾皇陛下什么圣谕啊?”
王德亮苦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唉,如今万岁真是体贴万人之心,说道世上至大莫如‘亲’、‘孝’二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在贵贱上分的。当今诸位皇子日夜与万岁为伴,尚不能略尽亲亲之情。更何况世间大伤天和之事莫过于老年丧子,生离死别岂有不痛彻肝胆之理?故而深赞我至亲纯仁,体天格物,不以违制越礼为罪……”
五姑娘不无感叹道:“当今圣上果真是一位明君呢!”
王德亮叹着气儿说道:“夏公公暗地里对我说此事多亏了知节今日进宫周旋的,极言我舐犊之情,丧子之痛,圣上也为之落泪叹息,才免了我的违制越礼之罪啊。”
“是知节做的么?”五姑娘也不由得有些吃惊了,说道,“这真是难为他了。”
王德亮只把老腿一捶,说道:“今儿的事情只怪我的不是了,是我平日里过于偏袒古儿,冷落了节儿他们娘俩儿……丫头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王德亮过于不近人情呢?”
五姑娘说道:“丫头倒觉得太爷做事情通情达理得很了。知节天资聪颖,八面玲珑,将来何愁荣华富贵?太爷又何须对他多有挂怀?知古却不一样了,他生性文弱又不通人情世故,若是咱们不对他多所助益,天下再大也只恐没有他的立锥之所啊。”
“嗯……”王德亮点头道,“节儿为人处世与我年轻时颇为相像的,急功近利而又不择手段,所以我一点不奇怪他会为得一己之私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所以,这些年来我是极力周旋,多方维持,让他们兄弟之间一团和气,不至于横生枝节啊。可如今你瞧倒可好了,竟然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来……”说着两手一摊,有气无力的坐在那里。
五姑娘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问王德亮道:“难道太爷以为是知节为得争宠得利才对古儿……”
王德亮把皓首缓缓摇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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