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遭遇鬼车, 沈伐石一颗心牵绊着黑暗中乱跑的季三昧,毫无战意。
现在季三昧能从他飞扬的僧绡袂角中读出嗜血的气息。
……这不大像他。
沈家三郎从来不是见不得血的娇郎, 昔日, 他率部欲攻打一支一百余人的妖道流匪, 孙家却把一个酒囊饭袋的表亲塞入其门下做先锋官。这人胆薄皮厚,才刚一瞅见妖道的踪影就拖甲曳兵而走, 且忘记了用灵石通报这一情况,使得妖道们逃入深山之中,设下伏击,另一支修士队伍死伤过半, 青年修士们满身污血地躺在帐前,一字排开, 内丹碎裂, 死不瞑目。
孙大少不仅不惶不急, 坦然回营,还对当时刚刚年满十八的沈伐石大放厥词:“总督, 我虽纵走了那些妖道, 可为您保全了一百名修士的性命。”
坐在案后的沈伐石微弹眼皮,停墨搁笔:“你保全了一百名修士, 又为何要带回多余的一百零一人?”
孙大少没能嚼出话里的味道,却先被沈伐石的眼神逼得不能呼吸, 那双眼眼底透着深不见底的黑,在虹膜里横平竖直地划着一道血气森森的深渊。
沈伐石的话等同于军令,但是没人妄动。
这位孙大少靠着姓氏, 就算落在妖道们手里也能保一条命。
但有人不怕。
王传灯肩扛火镰,走上前,扯着人的后领就往外扯:“孙大少,一会儿见到黑白无常的时候,希望你跑得和刚才一样利索。”
孙大少张口结舌地尿了一路,到了帐门口才想起来挣扎:“姓沈的,你无权处置我!我伯父是孙无量!”
沈伐石淡淡的:“那你记住,我是沈伐石,如果死后化魂,就来找我,我让你再死一次。”
他又说:“传灯,一会儿去门口的苞米地里砍十株紫玉苞米带回来。”
王传灯用镰刃挑开帐幕,自然道:“是,总督。”
一刻钟后,王传灯提着沾着苞米穗儿的火镰、一颗人头以及十株苞米踏入营帐。
季三昧听到几个同去捉妖历练的狐朋狗友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炭火中翻烤着几只苞米。
他心中并无半分讶异。
沈伐石从小体气兼修,为的可不是逍遥于尘世之外。
世上妖孽横行,他的双手不可能不沾血。
只是,时隔几年,再面临杀伐关头,季三昧却发现,沈伐石周身翻腾着一种叫做“同归于尽”的澎湃煞气,甚至让季三昧都觉得有些冷。
……活像是一只护崽炸毛的老母鸡。
季三昧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他知道,几只鬼车还不至于难为住他未来的男人,所以他放心地贴在昏厥倒地的女人耳边,喁喁细言,如情人耳语。
听着他柔和的话语,女人身上的鳞甲动了动,泛着锐光的尖端竟然慢慢合拢起来,折成一个安全的钝面,季三昧把手抚在那片鳞甲之上,眼中缱绻情柔,在沈伐石禅杖盈空的沸反声中,温柔低语声仍然准确地一字字传入女人耳中。
女人额上贴着降妖符,半分也动不得,只能温柔地从喉底挤出细碎的呜咽,甚至操纵着鳞甲起伏,按摩着季三昧的掌心。
突然,女人身上的鳞甲炸了开来,片片向月,钩坚锋锐,在季三昧掌心刺下一排蜂巢似的孔洞。
许泰伸手便将季三昧拉了起来,看到他掌心的伤,甚是痛惜:“三昧法师!少与这妖物磨缠!”
季三昧嘴角噙笑。
刚才女人身体上竖起的最大一片鳞甲精光瓦亮,他看得分明,他身后的许泰,手里有一把刀。
若不是他在觉迷寺时挂靠着沈伐石的本事,拉起虎皮做了好大一面旗,这两人心里有所忌惮,恐怕早就下手了。
许泰一手将刀锋藏在背后,一手拉着他嘘寒问暖,季三昧甚是佩服他这副双皮面具,戴得真稳。
他也不挣开许泰的手,肆无忌惮地转向龙飞安,道:“多谢龙法师,活捉了一只鬼车,这样我与师父便能多一分助力。天色已晚,龙法师如此劳碌,不如早些回去安置了。”
这就是不要脸的抢功了,意思分明:多谢助力,你好滚了。
在外面挨了半宿蚊子叮的龙法师居然没有上来抡圆膀子给季三昧一巴掌,可见其修养奇高:“沈法师威名远播,我只不过是穷乡僻壤的一名小小法师,能助沈法师一臂之力,是我的荣幸。只是,三昧法师,我有一问,你可认识一名姓季的法师?”
季三昧从腰间取出烟枪,缓缓抽了一口。
龙许二人自从相见后,除了寒暄外,全程有意避免着视线的接触,季三昧看在眼里,心中就有了数。
这两人既然勾搭成奸,龙飞安不会不晓得自己的真名。
今夜龙飞安突然跑来请功,恐怕也不是什么巧合,无非是想让他拿着鬼车的尸首做投名状,好叫他顺其自然地加入捉拿鬼车的队伍之中。
龙飞安的动机很好理解,八年前,失去女儿的仇,可不是斩掉一条臂膀就能了结的。如今听说来了个和季三昧同名同姓的法师,他自然会起疑心,想来探一探究竟。
而许泰又是什么目的呢?
季三昧咬了咬烟管。
而百米之外的沈伐石动作也只是稍稍地僵硬了一下而已,便迅速回身,将禅杖的佛铃在鬼车翅膀上打下一浪三叠的脆响。
沈伐石再回来时,手上没有拎着什么赤身裸/体的女人,上半身的僧袍解了下来,系在腰间,掩去了血腥气,还散发着一点点沂水里独有的荷香。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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