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因为缺乏经验造成的,大部分一眼产生的感情都是基于外貌和本人的缺乏感情经验。但我控制不住。”莱姆斯微弱地叹了口气,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抬头看我,神态中好像有种羞愧。他羞愧于自己的感情。
“身边的人告诉我那个黑发年轻人是西里斯布莱克,自己一个人住在靠海边的房子里,像我一样,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赫布里底人。他是在十六岁那年突然来到岛上定居的,至今已经快要十年。”
“我去肖博斯特,名义上是度假,实际上是想逃避现有的生活。以前我住在剧院附近,你知道的,就是卡尔顿山下面那条路。夜晚非常吵,导致我完全无法入睡而精神衰弱。但那是我仅有的钱,成年后的第一个不动产。我怕卖不出去,怕房子砸在自己手里。而我已经很久没有生计,也没有和家人往来了。”
“写作是孤独而看不到希望的,我当时的生活中,几乎与社会脱节。那种时刻感觉自己是局外人,时刻觉得一文不值的心态,加上缺乏睡眠和食物,让我几乎精神崩溃。”
“我见到西里斯的那天,天下着小雪,肖博斯特看上去像一张明信片,尽管是有点荒凉的明信片。我那一瞬间有个极其幼稚的想法,我以为他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莱姆斯的眼中有种痛苦的神情,但这些悲哀一点也没有传达到他脸部的肌肉,表情上来看,他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我不了解他,但我想这是我们最基础的区别之一。我不会分析自己的感情,这是太无法掌控的东西。莱姆斯卢平是个作家,唯心胜过唯物,而大部分的疯癫都是由于思维方式造成的。
“我理解,”我完全能理解,“当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会想抓住什么美好的东西以解救自已。”
“那种吸引力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容貌,或者我自身心理上的缺陷。西里斯……第一眼看到他,你会觉得他有一种神秘的气质,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发生天大的错误,他都还会在那里,都能解决那些事。那种坚定的力量,让人向往。”
他这样夸奖那个故事里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其实莱姆斯自己也对人有极其强烈的吸引力。相对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在,也是因为他纯粹得近乎天真的眼神,或者谦逊的态度,他给人极大的亲和力。我想对西里斯布莱克来说,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一个人。
“我们穿过人群一眼看到了对方,是西里斯先动作的。我们剩下的整个晚上都在与对方交谈,什么话题都可以谈论,天文地理文学时事。对于一个久居在偏远荒岛上的人来说,他出人意料地学识渊博。直到当晚孤身一人时回味,我才觉得有一点奇怪。我们的对话什么都谈到了,除了他自己的事情。比如他的出身,为什么来到赫布里底,现在又在做什么,我一直到后来才知道。”
“ceilidh结束,西里斯与我步行,送我回到我租住的长屋里。天还是下着雪,我们躬身往前走,为了抵御狂风,整个人都缩成虾一样的形状。我的余光看见大风在黑夜中吹动他散乱的长发,风雪夜中那景象,真是诡异而美。”
“我站在低矮的门廊里,门后亮着灯,西里斯就站在房子前面的石子道上。我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他先谨慎地谢绝了,沉默之中,竟然轻轻给了我一个拥抱。我看着他的背影顺着村中小路,越走越深,消失在月色和雪霰中。真像是一场隆冬之梦,让人舍不得醒来。”
☆、叁
“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呆在我的茅草房子里,听大风从屋顶上刮过,石头墙都被壁炉的火映得暖融融的。我泡在浴缸里,心跳很快,控制不住自己去思考我刚刚认识的这个年轻人。来到肖博斯特后的第一次,我感觉房子大得吓人,冷清得可怕。好像方圆百里,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无穷无尽的旷野。我一无所有,除了蔽体的衣物和冰箱里可怜的一块儿黄油之外,只剩下这具骨肉之躯。”
“那种孤独的感觉,会让人发疯。就像我把自己关在爱丁堡的房子里那时候一样,孤独终于追着我来到了肖博斯特,悄无声息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想跑,可是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然后我明白了,也许对陪伴的渴望,正是把我驱赶向西里斯布莱克的东西。”
我要如何去评价莱姆斯的话呢,我没有任何能说出口的灵机妙语。是,这是一种太过主观而沉重的感情,不健康,恐怕也会令承受方感到恐惧。但同时,这不也是很好理解的吗,太过长期地压抑自己的感情,恐惧得不到解决,正常人当然会疯,遑论神经敏感的莱姆斯。
“我知道西里斯就住在肖博斯特村里,但我没有一丝一毫要贸然去寻找他的意思。我们只是陌生人,我只是一个暗中对他产生莫名依赖感的外来者。”
“我还是照自己的日常过日子。一天天去肖博斯特的海滩上,带着小本子写东西。看着满山的荒草在寒风中起舞,真的很难想象,它们其实是欧石楠。等到隆冬过去,就会开满一整个岛的嫣红色的花。夏天的赫布里底,蓝天碧海与世隔绝,像海上仙境一样美。”
“海滩上非常安静,这个季节连只海鸥都没有,唯一破坏沙滩平整的只有被浪冲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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