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纪衡却没再同他开玩笑,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问了句:“那你腿疼么?”
安昀肃把摊在桌上的药收拾好,默默不语。
他知道邢纪衡在问什么,这些日子,他隔三差五地就要被拉去斗一斗,一斗就是大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跪着,膝盖早就一片青紫了,等挨完斗经常要缓很久才能勉强站直。天天睡在一块儿,邢纪衡怎么可能看不到。但对于这些伤,两人却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每天回家聊的也尽量都是与运动无关的话题。
——有些事,尤其是糟心的事,你不提它也总会过去,何苦让身边的人跟着不痛快。
邢纪衡手上有伤不方便,他用手背蹭了蹭安昀肃的脸颊,终于开口说了那句闷在心里好多天的话:“昀肃,你受这些罪都是因为我。”
安昀肃闻言却摇了摇头:“……这话不对。”
“嗯?”邢纪衡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受罪不是因为你,”安昀肃伸手拍了拍他的腿,“是因为在乎你。”
“……所以我这点儿伤也根本不值一提,”邢纪衡顿了顿,语气又认真了几分,“我既然说过会给你一个家,就不能走在你前头,按给我什么罪名我都认,让我.干什么我也都干,只要还能看见你。”
安昀肃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低头嘟囔了句:“咱都这岁数了还说这种话……”
“这岁数才要说,”邢纪衡很有些感慨道,“别有感触。”
年轻时的甜言蜜语说得再动听,也难免有故意讨人欢心之嫌,而到了这个岁数,却字字句句都是从柴米油盐的相伴中磨合出来的。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这不单单是一句话,这是他们每天的日子。
然而就在两天后,街道上突然贴出了一张匿名大字报,内容是揭发安昀肃在“反.右”运动期间,以身体不适为由消极抵抗工作,并严厉指责他这种行为是欺骗组织欺骗党,他不仅是现行反.革命,还是历史反.革命。
安昀肃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除了邢纪衡,没人知道那张假条上写的病症是编的,更何况假条的确是盖了医院的戳的。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后来索性不想了,反正落井下石这种事早就屡见不鲜了。
只是这双重反.革命的帽子一扣,群众对安昀肃揪斗的猛烈程度立马又上了一个台阶。原先是隔几天有公开斗争会才拉他去,如今却是专门为他开了斗争会,并且是连续好几天,每天下午都被拉去斗。
这天斗争会上,红卫兵们义愤填膺地诉斥着他的条条罪行,添油加醋,上纲上线,不少围观群众都被煽动了情绪,举着拳头连连高喊:“打倒反.革命!”嫌他跪着挨斗不够触及灵魂,他们勒令他戴高帽站在高台上,后来又让他站上摞了几层的桌子,反绑着他的手,要他弯腰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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