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在周二店休的傍晚,扛着包装好的咖啡豆,到城南的合作店家补货、结算,半磅包销量最高的是独立书店,挂耳包则在复合式餐饮店卖的较好,他知道这主要是客源和场地交互影响的关系。
不过他能出的挂耳包数量极低,太费时费工。磨豆、量十公克咖啡粉、装进挂耳袋、封口、装进铝箔纸袋、封口、贴标签。每做完五包,他就忍不住去玩雨天或看。这种时候他就祈祷梁美莉出现,那个女人在做这种琐碎的事,真的很有一手。
周二晚上的独立书店,顾客极少,陈海天和老板结完帐,从员工室走出来时,却意外看到武大郎。武大郎似乎是刚下班,拿了一包咖啡豆,刚在柜台结完帐,他们打了招呼,一起推门出去,站在书店外聊天。
「原来这豆子是你炒的,我是忠实顾客,每种口味都买过,这个我最喜欢。」武大郎晃晃手上的半磅咖啡豆,是迦佑山脉的曼特宁,所有豆子里,名字最朴实无华的一款。
他对武大郎的顺眼度因此提升一小格。「下次可以到我店里买,朋友都打八折。」
「好呀,你煮的咖啡很好喝,不过北边我很少去,我就住这附近。」武大郎边说边拉开背包,把咖啡豆丢进去,粉红色的爱情御守在背包里分外明显,另一端系在手机上。
「月老有给你红线吗?」
「有啊,龙山寺的月老一开始不肯给,我就连掷三十多个爻,卢到他受不了就答应了。」武大郎闷闷笑了几声,「后来去霞海,那里的月老大概听说我很卢,答应的很快,我还去了北投照明净寺,庄庄说台中有个乐成宫很灵,我打算找个周末去拜一下,过几天去北京出差,也要找个月老拜一下,有拜有保佑。」
庄庄,是庄雪吧。陈海天心想,又是叠字,这些人不觉得叠字像语言能力发育不全吗?「月老只有一个,去哪间都没差吧?」
「我觉得不是,怎么说呢……」武大郎想了片刻才说,「我觉得月老是职称,就像陪审员,如果想要判决有效,只有几个陪审员同意是没用的,所以我要把所有月老都轰炸一遍,逼他们全部同意。」
「辛苦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个人的事。陈海天同样把问题咽下去。
「为了那个人……」武大郎的神色有些落寞,沉默片刻后才问:「你现在单身吗?」
「嗯?对。」陈海天有些讶异武大郎转换话题的快速。
「不考虑一下庄庄?」武大郎笑了一下,对露出意外神色的陈海天说,「我可能有点多管闲事,可是庄庄除了有点闷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错,重点是,他当年用五份火锅,交换踢你的尸体妖和开信箱容量,但是到现在还没结清。」
陈海天对接收到的资讯,一时有点无法消化。庄雪会闷?五份火锅?
「他以前很在乎你,只是网路对他来说不是真的,对你也是吧?」武大郎看着微微点头的陈海天,用有点无奈的语气说:「大部分时候,人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进行『错过』这个动作,等发现时已经错过了,连灰都不剩。」
「你错过了?」
「嗯,不过错过算是好事,至少现在还有希望,如果我跟他那是没错过,现在已经永远断绝了,很诡异吧,我也是最近才想通,时间不对的时候,错过反而比较好。」武大郎看着新生南路上的车流,隔了很久之后才说:「我不知道你跟庄庄是什么情况,但是能在现实重遇真的很难得,有机会的话,考虑一下吧,虽然他闷闷的,跟只寄居蟹一样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有时讲话很好笑,跟妖怪一样变态。」
「你没去找过那个人吗?」陈海天默默回避掉和庄雪有关的话题,虽然他万分同意跟妖怪一样变态这句话。
「没有,其实要找他很容易,台湾同志圈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认识他死党,只是找到也没有用,他连闭门羹都不会给我吃,因为他不恨我,这是最可怕的一点,他不恨我,因为我对他而言连垃圾都不是,」武大郎停顿半晌,笑了笑,充满感伤的笑,「所以我等着有天在路上和他遇到,这就是天意啦,他再不想理我,总要给老天爷一点面子,对吧。」
老天爷忙中也是会有错的。陈海天把这句话吞回去。
回到家,听到开门声音的雨天,发出嘟哝声从二楼跑下来,伸出爪子抱住他的腿撒娇,「雨天乖,你打算什么时候变身?」他抱着雨天上楼,把买回来的法国面包排放在厨房桌上,让雨天在面包迷宫里追着小球乱跑。
雨天就算真的会变身,也只会变成骄纵任性又黏人的家伙吧。陈海天心想,动不动就甩门跺脚离开,指望他会追过去的那种家伙。猫是一回事,人是另一回事,像雨天这种个性的人,他会打开三楼窗户直接把人踢出去。
武大郎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庄雪以前很在乎他,这个他知道;网路对庄雪来说不是真的,这个他也知道;有些事,错过比较好吗?这个他不确定;他们正在进行「错过」这个动作吗?他不知道。
武大郎说庄雪是寄居蟹,他也是寄居蟹,他们各自过着安稳的小生活,与自己的城市和工作相亲相爱,心满意足的遗世独立,没有人愿意先跨出一步,没有事能让他们改变现况……嗯?
陈海天把刚才脑里的句子拉回来,加上标点,重念一次。
没有人,愿意先跨出一步,没有事,能让他们改变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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