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随道:“在城外,灞上驻兵,就算他赶回来,也来不及的,慕容冲在北郊,又不在南边。更何况,这军中,谁没有鬼胎?你是从平阳就跟着他的,对吧?”
韩延想了想,道:“是。他不见我,他若见了我……”
怜生怀里抱着慕容忠一路奔跑,她用从阿城带来的旧披风盖住慕容忠的脸,捂着他的嘴不叫他发出哭声,她一路的跑,一路的落泪,总算到了幼容住的漪兰殿,殿前的宫人想要拦她,却冷不防被她一把撞开,她平生没用过这样的语气,恶狠狠地道:“让开!”
幼容正在逗弄慕容望,见她进来吃了一惊,不待说话,已见她拔出剑来,却的确握不稳。
“你做什么!”
“陛下……陛下……”怜生泣不成声,她用剑指着幼容,道:“陛下在北郊,说不定已为你兄长所弑,陛下走前嘱咐过我,要我……要我……”
幼容瞪大了眼睛,她缓缓站立起来,一步步走向怜生,直到捉住她的肩膀,道:“你说什么?不可能,你撒谎!”
怜生推开她,她的力气出奇的大,以至幼容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抱上孩子,跟我走!”
幼容又上前,没有捉她,而是从她手中夺过了剑。
怜生见她流出泪水,她问:“你要做什么?”
幼容把剑横在脖子上,剑刃划破了一层皮肉,血便流了出来。
很疼,很疼很疼。
“我哥哥知道……他知道……”幼容没有说下去,她的泪水与血水混着落入衣领子里,她用手指着慕容望:“带孩子走,你就算死,也要把我的孩子带出宫去!”
怜生伸出手的时候,她已然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韩延与段随掉头去了北郊,紫宫防守松懈,怜生抱着慕容忠与慕容望,拼命地向南跑,她的脊背僵直,像是汗水湿透了衣服,她一直跑,不停下地跑。
慕容冲立在北郊的山头,向下俯瞰,能见到紫宫、桂宫、北宫、长乐宫和阿房宫。
他从马背上跃下来,任风将长长的披风吹起来,吹得翻卷。
他想,近了,一定近了。猎人的弓已经架起来了,他们在等,一直等,下一刻就要发箭,却还想要等一等。
慕容冲闭上眼,想起邺城,想起邺城的人。
以往自以为忘却了的,如今全都记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借着慕容箐院子里的树爬出宫去,结伴慕容凤与慕容泓爬树、掏鸟窝,他们一起去郊外放马,吹着口哨、喊着话,他想起他跨在马背上弯下腰,想采一朵花却狠狠地栽下来,慕容凤忍不住笑他,结果他也栽下来,两个人滚到一起去,险些被慕容泓的马蹄子踩中。
他想起回宫的时候,慕容箐在哭,而可足浑在教训她,他们俩最终拉着手一起跪在地上,可足浑问什么,他就往慕容箐的掌心里些什么。
他想起他帮着慕容暐瞒过阳鹜,两个人驾着车出宫去,他上树,慕容暐望风,回去了就被慕容恪抓个正着,慕容恪拿鞭子,可足浑在旁边劝,他一边哭一边说,再没下次了。
他想起很多很多,以至于唇稍扬起。
以至于,一支箭破风而来,他毫无知觉。
他最终倒在地上,手摸到自己热腾腾流出的鲜血,身后有人在喊等等,他就想:等什么啊?
快一点,快一点回去啊。
血都要流干了,怎么还回不去呢?
他的眼睛最终望着地上的青草,又映着天上的云一半的影子,一缕烟雾消散而去,什么颜色也没有了。
身后的人没有上前来,他们见他不再动,便自信地招手喊道:“暴君死了!暴君死了!”
暴君死了。
怜生骑马到了灞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慕容永正巧遇见她,上前去,将她扶起来,见她血泪满面,却竟然笑了。
笑了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后,有一根很长的羽箭。
邺城里,慕容凤带着人进到中山王府里,门上的匾额早就被撤下去了,如今换上了新的,写着宜都王府,他看见一排翠绿的竹子,心里很奇怪。
他想起曾经宫中耗费能人巧匠也没能在邺城种下竹子,可如今,怎么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出来了呢?
他往前走,走到他常与慕容冲夏日乘凉的小溪边,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全部干了。
他站住,没有再往前走,他的妻子却在之前喊道:“大王,你看,这竹子上开花了!白色的花,呀,真稀罕,竹子也能开花啊!”
后记 庄周梦蝶
“醒醒,醒醒,你怎么还不醒呢,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啊?”
他觉得耳边很吵,吵到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条青色的龙盘在一旁的梧桐树干上,还有一只蝴蝶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
“……你是谁?”
青龙对着蝴蝶哈哈大笑,龙须子都在抖,说:“你看,他睡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蝴蝶没有理会他,仍旧飞来飞去,一边飞一边开口道:“你醒了,既然醒了,那我问你,我是谁?”
地上的人坐起来,扶着脑袋,道:“你是谁?你是蝴蝶。”
蝴蝶煽动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道:“我是庄周。”
地上的人忍不住笑,笑得弯了腰,他说:“庄周一梦,而成蝴蝶?”
蝴蝶笑答:“你如何知道不是蝴蝶一梦,而成庄周?”
地上的人摇摇头,眼神开始迷茫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像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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