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再坏,便也是如同刚刚梦境中的一般,那人先他而去,而他在数年之后,则追随着那人的脚步,与他黄泉中再见。
那人对他说了,待他日云阳山下渭水河满,定会载船而来邀他共游河山,他一定不会骗他的。自从坠崖之后,他从未相信过那人的一句话一个字,然而从今之后,他却再也不会怀疑那人了。
叶邵夕平静地接受了君赢冽的说辞,平静地过着每一天,平静地养育着他和宁紫玉的两个皇子。
与梦境中一样,现下映碧皇朝中,是由郁紫摄政,两个皇子都还小,不是登基的时候,待到再大一些,便选其中一个登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数月过去,叶邵夕便常常去云阳山下的那条渭水河畔,枯坐一整天。
渭水河是一条干涸了千年的古河,河道龟裂,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那水满之时。
其实他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然而却就是想这么做。
他其实也想随那人而去,然而只要一想到,宁紫玉其实是被一个老道带走之后,就觉得是否有一天,那人还会因放不下他们而回来。
人是最怕充满希望的,只因希望破灭时,会让人越发绝望。可他却仍管不住自己,总觉得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等一等那人。
时日在叶邵夕的枯坐中流逝,两个小皇子也慢慢地长大了,他们两个时常跟在叶邵夕的身后跑跑闹闹,有时就算摔倒了,摔疼了,也从来不哭,只怕爹爹为他们担心。
这一年,两个小皇子三岁。
又过一些时日,两个小皇子五岁了,叶邵夕在漫长的等待中也愈发没了希望。
失去了希望的人,便如没了雨水滋润的树木,日后的生活里,除了干枯,什么都不再剩。
过年的时候,君赢冽和白予灏来映碧探望他。叶邵夕这时已卧病在床。白予灏为叶邵夕把了把脉,道:“你好好歇息,以后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白予灏虽然未对他说自己的病情,但叶邵夕听他语气,看他表情,却知自己时间已并不长久。
年初的时候,映碧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再过数月,这雨忽然大了起来,变成暴雨雷鸣,倾盆而下。
叶邵夕静坐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忽然想到这一切场景,和梦中是那么相似。果然,上天是为了惩罚他不曾相信那人,所以才让今日之事,在梦中,现实,让他生生挨过两遍。
又过数日,大雨不止,有官员来报郁紫,说是映碧数郡都发了大洪水,淹死许多百姓,叶邵夕派人去打听,却并不曾听说云阳郡发了洪水,亦不曾听说那云阳山下的渭水河有半点河满的迹象。
叶邵夕至今已然绝望。
又过些时日,雨水渐停,天空放晴,两个小皇子到了五岁的年纪,陈青便和郁紫商量着择一个日子带着两位皇子去猎场打打猎,也好让叶邵夕散散心。
映碧皇子的培养十分严苛,一问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是以两个小皇子虽然才是五岁的年纪,便已是出口成章,武术,骑术,皆已是高出同辈幼童许多了。
这一次皇家狩猎,两个小皇子也是第一次去,看样子兴奋得很,在马车里左动动,右动动,半点都不让叶邵夕省心。
一大行队伍旗帜招展,马车辚辚,向猎场而去。
这围猎进行了数日之久,两个小皇子骑着他们的小马驹,收获颇丰,大显了好一番身手。叶邵夕望着两个活泼好动的小儿子,眉目柔软,神色温柔,十分慈爱。
慈爱归慈爱,叶邵夕的开心众人不是看不出,然而,众人亦不是不知道,自从宁紫玉走后,叶邵夕只是活着罢了,没有希望与目的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眼前的风景,在他眼中已然毫无颜色。
众人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办。
三日之后,围猎结束,叶邵夕和两个小皇子被安排在同一架马车中,一大行队伍轱辘轱辘地向京城走。
马车中的空气闷热,两个小皇子又在叶邵夕身上爬上爬下地闹着,叶邵夕心里有些堵得慌,便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本想透一透气。
恰巧这时他们正经过一处草原,草原之上青草葳蕤,满眼葱绿,好似柔曼的绿毯覆盖着丘陵,峡谷,盆地。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之中飘扬,鸟鸣啁啾,叶邵夕看着这些,心好似都要化了。
他不禁想到宁紫玉对他说过的那一句话:终有广厦万千,不过七尺卧眠,何如死后归土,同冢并葬而眠。
他想,如若他以后能和宁紫玉葬在这样一处地方,长久安息,那么他也不枉此生了。
叶邵夕正这样想着,忽听远处丘陵上传来一骑烈马长啼声,他闻声,不经意地回头望过去,却见不远处的丘陵之上,逆光之中,有一人骑在马上,那人的马匹前蹄高高跃起,后蹄止步,侧身直立,昂首嘶鸣。
逆光中,那人的脸孔,样貌皆不清晰,可叶邵夕却不知怎么的,身上忽然一震,径直便掀了马车帘子,冲了下去。
“叶大人!叶大人!”
身旁侍卫一见他这样都慌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叶邵夕冲下去后,立马拿了侍卫腰间的宝剑,砍断马车的缰绳,骑上其中一匹径直便飞奔而去。
“叶校尉!叶校尉!你要到哪里去?!”
陈青见他这样,也是慌了,马车中两个小皇子看见叶邵夕这般模样,不禁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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