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拜托护士为她准备了干净衣裙,旧式样,中式学生装。
沈奚和傅侗文约定是四点,在医院候诊的一楼见。
三点三十五分,她等不及先带着女孩到了楼下,未料,在医院的门内,有人更等不及地先到了。他的车在外头,吩咐了跟来的保护他的青帮人也都候在外头,独自一个,静立在大扇的玻璃木门边,两手倒背在背后,搭在一处。
等得是不急不躁,却也伴着十二分无聊的神态。
对他看久了只道平常,可在人群里一站,立时又显出不同了。他一个大男人,站在朴素白漆的医院大门前,都有让浮花浪蕊皆失色的本事。
从瞧见她起,他就在望着她,无聊神态尽去。
她一路行,他一面望。
“你几时到的?”她像被人堵在校门口的女学生,在大厅里护士们和几个医生探究的目光里,心虚地问。
“说不准,约莫两点的样子。”他走近。
“两点?”这是站了多久……“来这么早,也不告诉我。”
沈奚鼻尖碰到他西装了,始才猜到他要做什么,可他没给她机会考虑,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在中国,不是在纽约,就算是在纽约,两个恋人要亲吻也并非是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尤其还是医院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
还是,完全失了体统的喉舌深吻。
她被亲吻的全然失重,灵魂在身躯里剧烈地晃了几晃,仿佛被人抽离出去。
亲完,偏他还要笑。
“约会这种事情,要先等上一会才有诚意,”他蜻蜓点水似地,亲了下她的嘴唇,再是额头,端的是个轻薄子,“三哥带你去吃羊排,你最喜欢的。”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相思未相负(4)
傅侗文安排吃西餐,是为安抚失去双亲的少女培德。
但由于言语不通,气氛并不算太好。
不到六点时,三人回到礼和里的公寓。
谭庆项和万安关了上下三层楼的灯,独独留了厨房的灯,两人难得不和傅侗文吃饭,去虹口踩场附近买了食材回来,自己做。那里每天有许多的屠户、农民和渔民去出售自己的货品,比别处新鲜不少。
于是,德国少女培德见到谭庆项的第一面,就是他穿着围裙,一手黑剪刀,一手开膛破肚的大黄鱼。这几日在隔离区里,两人电话通过几回,培德获知的是他是个留洋的医学博士,精通多国语言,三十岁上下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样子。
嗯……现在嘛,培德腼腆地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绿色眼睛里难得有了笑,父母病逝后还是头一回。
“这孩子……”谭庆项胸闷,接着收拾大黄鱼。
厨房过于逼仄,容得下培德就容不下万安,硬挤着也不像样。
万安识相得很,腾了地方给两人交谈。
“沈小姐,”万安在厨房门口,对沈奚热络招呼着,“是要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别的?”傅侗文替沈奚脱下外衣,递给万安:“去泡一壶茶。”
“是要最好的吗?一定是要最好的。”万安殷勤地自问自答。
傅侗文摘下帽子,扣到万安脑袋上:“今日话倒是多。”
“那是自然。”
沈奚忽然被他拉起手,众目睽睽下,上了楼。
这公寓楼梯窄,两人无法并肩走,于是乎,是他在前,她在后,落了半步。一楼的灯悬在厨房门外的白墙上,把人影照到墙壁上,无形被放大数倍。
沈奚想到自己住在这儿的时候,不敢接交好友,连邻居也尽量少打交道。这里三层楼的小公寓,外加上楼顶的小天台,就是日常她独自活动的天地。那时也想过,傅侗文说要来上海接他,自然会有关于未来同居的联想……
“周先生呢?”她到二楼,察觉曾经周礼巡住的房间是空着的。
“该到北京了,”他说,“正好那间房给培德住。”
“这么快就走了?”她遗憾没能告别。
傅侗文同她进房,从抽屉里拿出火车票:“我是打算要陪他一道北上的,外交总长那里需要一个引荐人。”
沈奚注意到车票的日期:“那你为什么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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