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年把酒杯口压低,和顾屿碰了碰杯,刚饮半口,就听顾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原来徐大人也知道官员不得经商的律例吗?那本官倒是想问问徐大人,违者如何处置?”
徐景年僵着脸,声音发紧,“顾大人,您这是话里有话?”
“哦?本官说什么了吗?只是多口问了徐大人一句,怎么就成话里有话了?”顾屿微笑着,眼神却是极为锐利地对上了徐景年的视线,“还是,徐大人心虚了?”
徐景年的脸色不大好看,还是勉强撑着说道:“下官虽然官职低微,可自入仕以来,下官就一心为国效力,从无贪赃枉法之心,大人此言,意指臣罪,有些不妥。”
顾屿唇角微弯,语气轻缓地说道:“价值千两的瘦马充作丫鬟成群送到官驿,顾某还当徐大人改行做了商人,原来是个玩笑,那顾某的话,徐大人也当是玩笑罢。”
徐景年这下脸色是真的不好了,他没想到顾屿这一番连消带打,竟然是因为那几个瘦马,扬州富庶,官商亲近,哪个官员府里没几个旁人送上的美妾,其中又以精心教养的扬州瘦马为上乘,互送瘦马是示好之意,他挑选送去官驿的更是上乘中的上乘。
男人不爱美色,说明他心里有比美色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这次查案,要是顾屿轻描淡写把人给收用了,那这淮南道大部分官员的心也就踏实下来了,可他这样明晃晃地打着他的脸不收,显然是说明这次京中十分重视这个案子。
一顿饭吃得徐景年心里没滋没味的,脑海里不住地思考着,他实在看不透顾屿的深浅,但要是被他吓住轻举妄动,也许会留下蛛丝马迹,招来更多的事端,可就这么放着什么都不做,万一这个年轻的钦差真有和他的嘴皮子相符的手段,不正如夜开门窗,请贼入室么?
顾屿却像是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一样,席间言笑晏晏,礼仪周到,其余三位刺史都被他带得说了不少话,楚州刺史的话最少,但他身边的年轻人已经一脸兴奋地越过两个位置,探身到顾屿面前,兴致分外高昂地和他说起楚州乡下的农事了。
周仁几次想插嘴进去,都找不到好的时机,不多时他也就明白了,这是顾屿故意的,这人实在是个带话题的高手,几句话的工夫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想冷落什么人,就更容易了,那边的徐景年,脸都憋红了还是没人理他。
想明白了,周仁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强求,一筷子鱼生,蘸镇江香醋,吃了几口,就发现了席上同样在埋头吃菜的陈若弱,不禁多看了几眼。
第四十四章 醉酒
江淮菜式以精细闻名,尤其是这天下巨富的扬州城,更是海纳百川,即便在京城长大,这桌上的诸多美食式样他也不甚熟悉,倒是真的起了些兴致。
陈若弱显然很熟悉江淮菜式的吃法,手边碗碟摆放整齐,浅口碗放菜食,深口碗盛汤羹,平碟放鱼虾壳骨,她还很有几分闲情逸致地把春满楼的丝帕叠出了一朵小花,放在边上。
炖煮得恰到好处的淮杞水鱼汤打底,喝下小半碗之后,再吃油腻的菜式就不会觉得难以适应,周仁也学着盛了几勺,意外地发觉口感十分不错,甲鱼的肉被剁成丁状熬进汤羹里,山药特有的黏稠把甲鱼的肉质衬托得无比鲜嫩,温温地一口下去,连胃都舒展开了。
春满楼以菜式闻名,这样一道菜的水准无疑是很高的,陈若弱其实不大爱在外头吃饭,这会儿也不由得有些惊喜起来,碗里的汤羹喝完之后,又转用公筷夹了一块清炖狮子头,放进碗碟内。
狮子头是一道淮扬名菜,不过对原料的要求不高,仿造的太多,周仁原先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只是看陈若弱吃得欢块,也忍不住夹了一点来尝,却不曾想一口下去,竟然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口感。
原先在夹的时候,他就发觉这道狮子头似乎和他以前吃的不同,入口之后更是切实地感觉到了不同之处,红烧的狮子头重在汤汁火候,汤汁调得好,狮子头也就成功了一半,可清炖的狮子头没有汤汁的优势,反倒是格外体现出了狮子头本身的滋味,清淡却不浅薄,吃起来却有一种格外的口感。
桌上的其他人看上去对这些吃食没什么兴趣,周仁也就不怎么客气了,直接夹走一整只狮子头,放进碗里,吃得眉开眼笑。
陈若弱倒是没发觉周仁在学自己,她吃了半晌,还喝了两小杯酒,忽然发觉顾屿面前的碗碟基本上就没有动过,脚就在底下悄悄地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吃一点东西再饮酒。
顾屿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对楚州刺史说的话很有兴趣,陈若弱还要再踢,脚踝处就被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顿时有些发红了,不过酒已过了几巡,桌上大部分人都是红着脸的,倒也不显出什么。
陈若弱瞪了顾屿一眼,给他盛了一碗汤,又接连夹了好几筷子菜,把他面前的浅口碗堆得满满的,顾屿忍不住发笑,倒是赶在陈若弱再踢他一下之前,夹起一筷炒河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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