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徵歌听她语调讽刺地说完,微微蹙眉,方欲再度开口,却被曲闻竹凉凉地看了一眼。
“王爷确实是为了江山摧折己身,且还瞒天过海令众人不差其衰败。”她将视线从亓徵歌面上挪开,落在了回廊边的一处枯柳枝条之上:“但我认为,若当真是亲近之人,无论如何便都不会错过这些再明显不过的细节。”
“王爷这般脉象,这些年定然有十分明显的食量剧减,且昼夜难眠,伤痛不断。”曲闻竹冷笑一声:“且衣带渐宽,手难提篮,这些变化但凡是亲近之人稍加观察便能够发现的最为明显之征。”
“若那儿皇帝当真是同他如今表现出来的一般心系清平,这些征兆,他究竟如何又会错过?”曲闻竹目光露出十分不屑:“说到底,仍旧是这儿皇帝惺惺作态。”
亓徵歌微微叹道:“清平王这些年都并不在朝京中。师妹,你莫要为了这些凭空思索,便烦扰自己又刁难他人。清平王若是有意要躲着众人,便是能令自己与朝京隔了万里河山,遥遥不见。这些年清平王也诚然是不曾返过朝京,如此仅凭书信来往,就算是你我,又能够发现何今夕不同?”
曲闻竹面色郁郁,也不再辩,只看着回廊边那枯柳,未置一词。
二人一偏激一主和,在这廊内对峙许久,到末仍旧是不服彼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人看得透的许多事情,都一度在天家之内讳莫如深、无人察觉。清平的隐瞒,时纱的无知,时缜的孝忠,令整个天家都徘徊萦绕着剖心献忱与无知接纳的氛围。
时纱确实并不知道清平王这些年的苦难。他始终对清平的劳苦与教诲心内怀恩,又满含歉疚,这些庞杂又纠缠的情感,或许在清平健在时并不会被暴露在光下,然一旦有朝一日清平病故,这些情感曾经留下的点滴苦水便足够将时纱淹没,在其中失去自我。
这便如同稚子幡然悟,欲养亲不待。时纱的后知后觉,便是来日他痛苦的最深根源。
亓徵歌心内默默叹息,曲闻竹怀中满含愤慨,悉都是窥见这事实一角的天然反应。二人静默着,在这廊内各怀心思地站着,暂时偃旗息鼓。
时将冬至,寒风凛冽,将柳树的枯枝一一拂起,又扫起数丈尘埃。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轻盈胜风的脚步声,亓徵歌一瞬便能辨别这是陆莲稚。她抛开了其实不当影响到自己的一缕忧思,抬眸向那处看去。
“可算找到了。”陆莲稚快步走来,一身水红色衣裙在冬日y-in霾中十分夺人眼目,衬得她身段颇为风情,一张脸稚气都脱了下去,攀上气氛妖娆气息来:“王府虽不大,但总能叫你们找出新地方藏起来谈话。”
先前初识之日,听闻杉迟雪说陆莲稚穿红衣像个妖精,那日里亓徵歌倒并不曾细看。今日时隔许久再见陆莲稚穿红衣,倒当真是衬得她身盈腰软,不似人间物。
亓徵歌心尖便忽地颤了颤,见陆莲稚向自己快步而来,下意识便迎了上去:“找了很久?”
陆莲稚甫一上前便握住了亓徵歌双手,滚热的温度将亓徵歌微凉的手灼得一缩。陆莲稚抓住了她的手,她便没能退缩而去,反而被陆莲稚握在手心内,一时灼灼热度便紧贴着引渡而来,裹挟着浮涌馥息,令人无端想要为之喟叹。
“没有很久。你们也不会进屋谈话?总是站在这些风口,手都凉了。你冷不冷?”陆莲稚完全忽视了曲闻竹,只对着亓徵歌嘘寒问暖:“我方才偷偷去庖厨端了些备给晚上的汤水来,我尝了尝倒是味道妙极,你同你师妹谈完没有?回去好不好?”
亓徵歌听她云淡风轻便说出了“偷端”二字,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备来做晚膳的汤水,你也偷来喝?陆莲稚,你是贼还是客?就是同人家要一声,还能不给你?”
陆莲稚嘻嘻笑道:“那个伙夫看起来不面善,我不愿同他说话,且我就端了一碗,他定发现不了。”
亓徵歌微微摇头,轻声又教训了她了几句,陆莲稚都一一听着应下,顺而颔首,绝不反驳。
曲闻竹听了这么久,到这里终于一股酸味与烦躁上心,面上再也挂不住,但到底一时又疲于嘲讽,便只“啧”了一声:“二位慢聊,失陪。”
说完她竟就当真未多话一句,拂袖便转身离去。
陆莲稚看着曲闻竹纤雅的背影,问道:“你师妹是不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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