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大鸿胪也不是个傻的,他敢跳起来是因为其有管辖从交趾丛林到漠北草原的所有归义人、内附部族和附庸属国的权利,其下属的属国校尉更是有一支满编的野战校尉部,都是善战的老兵,从附属的部族抽调而来,给予田地、美妾、粮饷和荣誉,归义人和内附部族不完全算是大晋人,但其地位要远远高于未归化的蛮夷,而且有一条律例里规定,凡进入某校尉部的归附人,其家庭及子孙入大晋户籍,世代为大晋百姓,三代之后可以搬迁到关内去,为了大晋户籍,有无数归附人争着脑袋要进来,做天朝上国的百姓,这就是大鸿胪的底气。
和京营八校那种精英军官模式不同,京营八校一部虽然只有七百人,但每一个兵丁都是按着底层军官培养的,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迅速扩编为一只近万的军队,战斗力也不会减弱多少。属国校尉是常备力量,如果需要的话还会抽调出去征战,左右大鸿胪富得很,从下边献上来的合理的不合理的钱财统统入库,户部看得十分眼红。
先帝是个仁厚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得了仁宗的庙号。先帝不愿意打,大鸿胪只能按兵不动,太上皇在时还能折腾一下打打牙祭,等太上皇去了,大鸿胪就只能拔了牙齿和爪子,老老实实窝着,但一旦有机会,仍然会跳起来。
大鸿胪吃得就是战争饭,哪怕大鸿胪是个文弱书生,在这种大环境的推动下都要变成战争贩子,更何况现任大鸿胪是军伍出身,乃是从现役将军转过来的,他曾担任过雁门郡尉、燕地校尉、安北将军等要职,因伤才调回了长安任大鸿胪。
户部尚书一言不发,因为世祖皇帝朝时匈奴和鲜卑都曾派贵族来长安朝见,来的鲜卑贵族甚至跪地称臣,三跪九叩,从大义上来说,这事是大鸿胪的事,不必户部出钱。反正户部事绝不会出钱的,发了战争财也捞不到户部的库房里,凭什么要做那肉包子打狗的事?
大鸿胪这一出言,曾在军中任职的数位列侯都一齐赞同,纷纷出言道:“臣等附议!必以雷霆威慑鲜卑!”
这是日常,世祖皇帝鼓励武人争斗,鼓励将军好战,所有人都怕再重蹈穆宗皇帝时的覆辙,说得好听是南狩,实际上不过是南下逃亡而已。后又定下了文不问军武不涉政的规矩,这里的文武指的是经历,不曾担任武职的大臣不得过问军事,不曾担任文职的大臣不得过问政事,若是能文能武,自然是可以过问的。世祖皇帝当初定规矩时,可没少因为这个扣文臣的俸禄,一扣扣一年,有的文臣甚至连这辈子的俸禄都扣没了,也因此,君王不过问的话,一般的文臣是不肯在军事上出言的。
“左相以为如何?”长公主问道。
当今丞相虽然没有军伍经历,但作为三公之一,在另外两位三公级别的重臣都不在朝的情况下——右相抱病,太尉空缺,她必须要过问左相的意见。前朝的三公是太尉、丞相、御史大夫,但因为御史大夫会被丞相制衡,高祖皇帝觉得不够言论自由,把御史大夫踢到御史台去了。
左相上前一步,道:“臣以为大鸿胪所言甚是。但去岁关中大旱,几个大仓都曾开仓放粮,若兴战事,恐粮草接应不及。”
大鸿胪没有任何沮丧,属国校尉已经十多年没有出战了,再多个几年也没什么,而且镇北将军就在北地,先前还调了京营八校的两部过去,就算打仗也轮不到大鸿胪,等属国校尉部到了北地,战事怕是都打完了。不过还是要跳一跳的嘛,不然长公主和皇帝忘了属国校尉可就亏大了,君不见锦衣卫安静了许多年,好多人都想不起来了?估计陛下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支兵马了。
大鸿胪接茬道:“臣以为丞相所言非也!《左传》云: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如今鲜卑无礼于我大晋,且贰于匈奴。丞相所言虽不无道理,然臣以为,鲜卑如此辱我,若不严惩,夷狄恐怕将以为我大晋可轻!当以雷霆手段震慑鲜卑,令其不敢妄动。须知,蛮夷之人不懂忠孝礼义,对其不可有任何宽恕之心,否则,刘宋前车之鉴,就在今日!”
前朝国号为汉,皇室姓刘,嫁了十几位公主去匈奴,前朝末帝甚至还和匈奴首领以兄弟相称,最后匈奴暴动,兵锋直指前朝国都洛阳。
丞相道:“如今只是匈奴有动尔,鲜卑情况尚且不明,若是唯有此事却贸然兴兵动武,怕是为弄巧成拙,不若派遣一使者持节,往鲜卑探查,再做决定。”他顿了顿,补充道:“臣以为当遣一宗室老人前去,若能有战功更是上上,其身份贵重足以安抚,其手段雷霆足以震慑。”
长公主的眼神顿时就古怪了起来。
朝臣在宫里有几个耳朵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长公主对这些耳朵是谁都心里有数,宫里也的确是需要时不时透露一些消息来安朝臣的心,但是这件事打算派遣一个宗室之人去北地可是在皇帝寝宫里谈的,耳朵能放到皇帝寝宫里去的话,岂不是也能暗暗地对皇帝下毒?
她缓缓问道:“不知左相属意何人?”
左相沉思了些许时间,道:“臣本想举荐蜀国公身份最是恰当,然蜀国公年老体弱,臣不忍让其走这一遭。其余宗室,臣不述略,还请长公主定夺。”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左相只是自己想到这里了,而不是有耳朵在皇帝寝宫,不然就算左相再有能力,她也少不得要令他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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