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谌还未及回应,甫一张口先吐了个昏天黑地,秽物黄汤如河道溃堤似的倾泻在脚边花丛灌木上,几乎将他胆汁呕出。万红庵在他身侧一下一下地为他抚背,待他吐完,又使衣袖将他嘴角溅染的秽液擦净。孟谌挥臂甩开他,却不想将自己甩得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在地。
“陛下当心!”万红庵忙又倾身过去将他扶住,可孟谌身子愈渐沉重,他一个纤瘦身板又怎能支撑得住,腰快折也。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先半扶半搂将孟谌身子挪到池边,自己倚一块巨石坐下,又让孟谌躺靠在自己怀里。彼时孟谌额头已冒出豆大汗珠,脸上尽显狰狞痛苦的神色,正是酒意发作,闹得他神昏志颠、头痛欲裂。正难忍得紧,忽然一双冰玉似的手贴在他太阳穴上,一轻一重地揉按。
“陛下,可觉舒缓些?”万红庵小心翼翼地问询,见并未得到应答,手上动作渐收,没成想孟谌才柔和的面色立马凝结起来,于是又加重了力道按压。
半晌过去,万红庵察觉怀中人呼吸渐沉,于是一边揉按,一边又斗胆凑过脸去看。瞧见孟谌双目紧闭,竟已昏睡过去。虽是在睡梦当中,孟谌依旧颜色未缓,双眉紧紧蹙着,一副苦痛貌,嘴巴半张半合,似乎在低喃着什么。
万红庵附上耳去,只听得几声短促的呼喊:“等等,别——”
再端看孟谌面上颜色,竟然有几分惊惶茫然,万红庵不禁心下一骇。
“母亲、阿姊……别、别抛下三郎!”又是一声喑哑焦促叫喊,不知是月色映照,或是四下旷寂的花木渲染,竟衬得孟谌此时的神色分外悲凉,几教人心生不忍。
年过而立的肃穆帝王,此时在万红庵怀中却如同稚子,显露出一点孤单迷惘。
万红庵不禁遥想自己当年,他又何尝不是父母早亡、颠沛流离。想那时真也是痛得催心挠肝呵,而今数年过去,心里依旧像有个漏口未曾填平,天凉来灌风,天热来钻火。眼前因思念家人而滥醉得一塌糊涂的孟谌,与曾经哭天抢地、恨不一死涂地的自己又有何不同?万红庵眼眸低垂,心道原来哪怕帝王家,也是会有市井小民的喜忧悲恐。不觉已经将双手覆上了孟谌胸口,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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