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与众侍女皆是微愕。
元幼祺是皇帝,天下所有的好事,她都占先,也是理所应当,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巴巴儿地先伸了一只手进去,竟是为了给墨池试水温。
墨池的脸更红了,侍女的眼睛则更亮了。
这墨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侍女们心里纷纷想着,面上已经微垂下头去,以示恭敬,更是为了遮掩住自己忍不住吃惊又好奇的目光。
皇帝的好意不忍拂,墨池觉得再与皇帝就“谁先洗”的问题纠缠来纠缠去,也没什么意义。
何况,还有侍女看着呢。
墨池于是只得先净了手,只觉得这辈子哪次净手都没有这次的时间漫长。
净罢,早有侍女递过干净的布巾来。
墨池拭干双手,又接过侍女递来的脂膏敷了——
她是拨弦为生之人,这双手便是她吃饭的家什。是以,对于这双手,她向来j-i,ng擅保养。
而且,大魏传统,世家大族对于衣食住行等日常用物,向来细致,净罢手便涂脂膏之类的事,连世家大族的公子都惯常做呢。
可就在墨池自顾自涂抹脂膏的当儿,她善闻妙音的耳朵恍惚听到了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她诧异地抬头去看,也愣住了——
元幼祺正就着她方才用剩下的那盆水,在净手。
关键是,用剩下的!
墨池的脑中“嗡”的一声,张了张嘴,一个“你……”字只挤出一半,就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私下里,她可以同元幼祺亲昵,但是皇帝就是皇帝,称呼为“你”显然是极为失礼的,被侍女听去也不像个样子。
而且……眼前的情形,让她如何说?怎么说?
皇帝在用她用剩下的东西!
天下都是她的!她竟然用自己用剩的东西!
哪怕那只是一盆温水!
墨池已经无法淡定下去了,难怪那端着盆的侍女会禁不住抽气。
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端着盆,怕是会惊得连盆都丢在地上吧?
她是皇帝,只有旁人承她之泽、受她之赐,焉有她这般委屈自己的?
宁王府的侍女,果然还是训练有素啊!
正常的程序,难道不该是侍女换来一盆干净的温水,皇帝再净手吗?
煌煌大魏,天.朝上国,何时穷到,天子要用一盆剩水净手了?
墨池很不着边际地想着,双手间揉开脂膏的动作都滞住了。
显然,方才侍女那抽气声,以及墨池惊诧的注视,都被元幼祺注意到。
她倒是平常得很,抬眸,歪头,朝着墨池忒忒地笑。
那副模样,很像是在说:“朕就喜欢这样!就喜欢用你用剩下的!”
墨池也很没出息地如那侍女一般,抽了一口凉气。
之前跳入她脑中的诸如“她怎么可以这么委屈自己”“她这般待我,让我如何回报于她”,还有许多言说不出的小小甜蜜和被宠溺的欢悦之感,都因着元幼祺这副欠揍的表情而倏忽间荡然无存。
墨池久在丽音阁中,奇闻轶事也听说过一些。
一样米养千样人,其中有个把“怪癖”的,也就可以想象了。
比如,有的世家公子“爱红”,极是乐于为女眷甚至丫鬟淘弄胭脂水粉,还乐此不疲。更有甚者,喜欢品尝姑娘嘴上的口脂,并以此为风雅之事。
再比如,有的世家公子专爱用关系亲近的闺阁女子用过的东西,枕人家枕过的旧枕头啊,用人家用过的水净面啊……
墨池的呼吸又是一滞,她觉得很有必要好生拷问一番元幼祺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后宫中出事了。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却被谭绍儿闹到了御前。
元幼祺从宫外回来, 小憩了一会儿, 便打发小内监去寿康宫, 问问太后醒了没。若是醒了,她便去寿康宫中给太后问安的。
孰料, 被打发去寿康宫的小内监还没回来呢,勤政殿外当值的内监却来拜见了。
过去, 唐喜跟在元幼祺身边侍奉的时候, 这种话从来都是唐喜转述的。而现在, 每日跟在元幼祺身边的皆是不同的内监,她出宫的时候, 更是除了内卫谁都不带。
她信不过他们, 尤其事关墨池。她生怕有人心存歹心,害了墨池。
只这小十日间,暗卫在宁王别院就逮住了两个意图不轨的来路不明的人, 现在还关押在宁王府的堀室里没发落。
元幼祺揉了揉眉心,揉散了睡意, 命传当值内监进来回话。
能请求到御前禀告的话, 肯定不是小事。
随侍在她身边的小内监慌慌张张地去传了。
元幼祺盯着他慌张的背影, 更加怀念唐喜侍奉的日子了。
当值的内监很快被传了进来。
他向皇帝禀告,竟然是谭婕妤带着小宫女在勤政殿外跪求觐见。
元幼祺顿觉头疼:后宫的事,竟闹到勤政殿来了。
祖宗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勤政殿乃天子治政之所,后宫不得涉足。
是以, 勤政殿外当值的内监打死也不敢放谭婕妤进来,只能硬撑着由着她跪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跪到皇帝小憩醒来。
元幼祺听罢,冷哼一声。
谭绍儿自己作死,正好再就势治她个“不遵礼法”的罪。
这会儿,元幼祺倒不烦恼于因为唐喜没在身边,胆小的内监们没胆量打发走了谭绍儿了。
“宣!”元幼祺冷声道。
皇帝语气中的冰冷让来禀的内监不由得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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