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暮路
下学路上,鸣笛此起彼伏,沿路还有学生和家长说话吵嚷的声音,一时分不清哪个更响亮。
车辆不改以往的拥塞,还有不少行人在车辆间穿行,视交通安全为无物,弄得车辆愈发不得动弹。如此一来,路面车况不容乐观,南北东西都是一样近乎静止的景象。
不过,对于步行的人而言,路面再堵也碍不着什么事。陆月浓这个基本告别了交通工具的人,向来走得顺利。
但今天傍晚的情况有所不同——陆月浓耳边有点堵,仿佛一整个晚高峰填塞进来了。
江倚槐兴致勃勃:“唉,难得可以走回家!”
众所周知,江倚槐通常是骑一辆黑白色的自行车上下学的,偶尔闹大雨,家人也会用车接送,这样一想,在上下学的路上,江倚槐基本脚不沾地。
今早,江倚槐如同往常地骑车上学,临近学校时,路旁灌木丛里忽地闯出一条流浪狗。
江倚槐常自诩是个为自行车而生的追风少年,但他纵使骑车技术再好,也架不住咫尺之隔的生死时速。他还来不及做出取舍,本能驱使着他猛打车头,结果,连人带车摔在了路边。
摔得人仰马翻之际,他还不忘爬起身子确认一眼——万幸,小狗没事,只因受惊而尖吠了几声,慌不择路地逃远了。
江倚槐成功把自己从“肇事者”变成了“受害者”,甚至还引发了部分路人的围观,尴尬极了。他倒也不生气,望着小狗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继续上路。
这一跤摔得其实不轻,手臂上一处生疼,虽隔着衣料,但不用看就猜得到,那底下必然是一片淤青,但江倚槐浑不在意,还在心里给自己灌鸡汤: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人总是要摔摔打打才能成长嘛。
灌完三个来回,好像也就没那么疼了。
扶起车子的那一瞬间,江倚槐心头一凉。这花瓶似的车还不如人耐操,没扛住车生的历练,摔一回就缺胳膊断腿了。
陆月浓不明白走路回家有什么可兴奋的,更不明白一个才弄坏了爱车的人为何还能这般没心没肺,可内心匪夷所思,嘴里却接不下话。
江倚槐走着走着,不经意间靠到了离陆月浓很近的位置,行走间,甚至可以擦到彼此外套的衣袖。
陆月浓感受得到,但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撤开距离。
江倚槐见陆月浓爱不搭理,以为陆月浓心情不好,就想换个话题,他把冲锋衣的褡裢降下来,两侧敞开:“陆哥你看我新衣服,今天在蒋丽那儿买的。”
陆月浓眼神跳了跳,他攥住手里的袋子:“嗯。”
江倚槐投来期许的目光:“好看吗?”
陆月浓移开视线,故作敷衍:“……还行。”
“好吧,”见陆月浓兴致缺缺、没精打采的样子,江倚槐便再次起头,“那什么……这周末,我想去你打工的网吧。”
高一暑假那会儿,董力帆央求江倚槐陪他去一次网吧,说想感受一下网吧氛围,但江倚槐想着还没成年,犹豫着不想去,但架不住董力帆左磨右磨,最后江倚槐还是答应陪他,又说自己只站在门口,看他进去。
不过这样的保证,向来就是用于打破的。当夜深人静,江倚槐和董力帆往网吧门口一站,就看见前台值夜的这位兄弟有点眼熟。
江倚槐差点没咬了舌头:“陆月浓???”
陆月浓还把他们放了进去,至于为什么能把未成年放进去,反正早年审查不严格,能赚钱谁不想赚钱。
“你没……”陆月浓下意识地一愣,想到了这桩往事,本想说“没必要特意来找我”,又觉得这说法简直无稽之谈,就算是天王巨星也不敢这么自作多情。他及时刹住,平稳地续道,“没事不学好。那种地方,还是尽量少去。”
这明晃晃的双标!江倚槐愣住,但好歹陆月浓会怼他了,可见精气神上来了。他看了陆月浓一眼,不服气地问:“可你不是也去?”
“你和我不一样。”像是料到江倚槐会有此一问,陆月浓回答得很快。眼神却不分给江倚槐,直直地投向天际。
天上涂抹了霞光的云聚在天边,薄软软的,轻飘飘的,来一场不用很大的风,就可以吹散。
江倚槐才不着陆大忽悠的道,又追问:“哪里不一样?”
陆月浓故弄玄虚:“你猜?”
江倚槐接道:“我猜来猜去也还不明白?”
“用脑子想一想。”像是被逗乐了,陆月浓眼角有了些笑意,江倚槐自顾自地沉思着,不曾看见。
一阵沉默后,陆月浓的鞋边踢到了小石子,一阵劈啪作响,清脆鲜明。
江倚槐最后还是缴械投降:“我真想不出来了!”
“多简单,”陆月浓仍是没低头,他目不转睛地看天上的云,语气带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悠然,“我成年了啊,小弟弟。”
“……”年龄真是一个时而隐形、时而坚固的门槛,江倚槐哽住了,说不出话。
在路口时,陆月浓与江倚槐分道扬镳。江倚槐笑着,挥手远去,于是陆月浓的耳朵得到解脱,那几分聒噪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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