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
“不错,”他道,紧接着快速地扫了下屋中的陈设,评道:“官家的寝宫,自然是……呃,丹楹刻桷,美轮美奂。”
赵匡胤听着也笑了,朝廷连年打仗,国库本就不充盈,他也不是个穷奢极欲的皇帝,能节俭的地方就尽量节俭着些,寝宫里勉强算是雅致,却绝对算不上华丽,比之南唐的皇宫,更是不知差了多少倍。
看着眼前人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赵匡胤心底暗笑,突然想顺势来一句既然你觉得不错,那不妨住下来如何?
余下的时光因这段小插曲好过了许多,两人随口聊上几句,尽量避开那些个不愉快的话题,只捡着最不要紧的说,倒也是相安无事。
三局下来,赵匡胤全军覆没。
他倒也不懊恼,让内侍把棋盘收拾好后搬了下去,才笑道:“几年不见,重光这下棋的本事见长啊。”
李煜轻轻挑起嘴角,玩笑道:“官家让棋的本事也见长。”
赵匡胤心知他那点子小把戏早已被看穿,好在他脸皮厚,听了也不觉尴尬,依旧含笑盯着他,目光温柔而眷恋。
李煜不由眉头一皱,那眼神里实在蕴含太多,可他不愿去想。横竖他是皇帝,他让他陪他下棋他便陪他下棋,他让他陪他就寝他就陪他就寝,没什么好推拒的,这本就是他该承受的。至于别的……
于是李煜道:“天色不早了,不如……”
他本意是不如早些歇息,夜色已深,赵匡胤明日还需早朝,早弄完早完事,两人都畅快。
赵匡胤却以为他的意思是要回府,忙瞎掰扯道:“天色还早呢,重光慌什么?”
李煜:“……”
这怎么听着跟、跟他等不及了似的?
李煜不知该如何接,默默无言,赵匡胤却怕人待会儿又要走,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干脆道:“我一直听闻重光工于书画,苦于无缘亲眼得见,不如今晚……重光就为朕做幅画?”
李煜心说瞎扯,当年你分明天天见,然而天子金口玉言,他只能无奈应声道:“官家想让臣画什么?”
赵匡胤个不通文墨的武人,一时半会儿哪儿想得起来让他画什么,反正他意不在此,便随口道:“既然重光方才夸这间屋子不错,那不如就画这屋子吧。”
李煜一噎,心里无限悲凉地想,画如此庸俗的画,只怕今天他这笔就要玷污于此了。
泼墨为画,丹青朱砂,李煜时而细致描摹,时而尽情挥洒,直画到赵匡胤连连打瞌睡,才算完成了这幅画。
赵匡胤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倦声道:“画完了?”
李煜低低应了声,将墨笔随手丢进笔洗里,便要拿起画来给赵匡胤过目。
桌案宽大,适才李煜站在案前作画,赵匡胤就在他旁边的方凳上打盹儿,如今半梦半醒,胆子大了不少,看李煜认真低着头的模样,心里痒得厉害,直接伸手搂住人的腰,一把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李煜猝不及防地惊叫了一声,连忙放开了画卷,僵硬地半躺在赵匡胤怀里。
赵匡胤不敢说话,更不敢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一倍。他默默道,我就搂你一会儿,一会儿就放开。
过了好久,李煜才颤声道:“官家,画……”
赵匡胤一惊,忙放开了他。
李煜起身,端端正正地站在画前,除了耳尖通红外没什么异常,若无其事道:“万岁通天图,还请官家过目。”
赵匡胤立在他身侧,只觉指尖还残留着那人腰间的体温,他深吸了口气,也只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凝了凝心思,低头看画。
一看之下,确实惊艳。
“重光真是妙手丹青,竟把我这寒酸寝宫,画成瑶台仙境了。”赵匡胤笑着赞赏道。
那幅画基本架构倒的确是他寝宫,大到床榻屏风,小到茶盏杯碟,无一不是照着屋内的陈设画的。然而出自他手,这些死物平白就多了分灵气,好像活过来了似的,更遑论房梁地板处都加了飘悠祥云,使整幅画看起来都云雾缭绕,空灵飘渺。画卷左侧还提了几个字,云:天上人间。
赵匡胤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心说他当年走时,李煜可远远没有这功底。
“拙作一幅,官家见笑了。”李煜微挑着唇角道,想来对自己这幅画也是颇为满意。
“可真好看,明儿我就让人裱起来,挂在这寝宫内。”赵匡胤笑道。
外头,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梆梆梆地一声接一声,已是三更天了。
赵匡胤失笑,“一时兴起,竟忘了时间。如今,倒也是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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