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老旧的门锁哐当一声,开了,顾承恩绕开冰冷的锁链,把门锁拉开,朝身后一个劲儿哀嚎的夏乔甩了两个字:“闭嘴。”
夏乔捂着他一头漂亮的金发,明明是个一米八七的壮硕男人,虽然皮肤白了点,脸美艳了点,但好歹也是有八块腹肌的铮铮男子汉,此刻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儿,逗得程阳一阵乐。
房子里还是他半年前离开时的陈设,四方小桌上落了一层灰,外公的遗像挂在墙上。
程阳先给外公上了柱香,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顾承恩跟在他旁边,一起跪下。
夏乔打量着这个不到四十平的老房子,粗糙的墙面掉漆,桌椅板凳都是自己做的,样式简陋,一看就用了好些年头,一个木头碗柜,大约是门关不紧,中间夹了个木纸板。
两人磕完头,程阳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也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唯一特别的就是,墙面四周和天花板贴着很多程阳画的画,都是十岁之前的顾承恩,看得人头晕目眩。
有的估计是刚学画的时候画的,画的很稚嫩,只能看出来是个人,后来画技进步些,才隐约看出来是顾承恩,后来有几张素描和油彩,比起之前的那些线条拙劣的,要新许多,眉目轮廓有八分神似九分流畅,差得那一两分,是那股散不去的淡漠和清冷。
“哎呀,瞎了眼啦,没眼看啦。”夏乔捂着眼睛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怎料,顾承恩一踹过去,直接满足了他的心愿,顺手把门拴上,丝毫不理会在门外哇哇大叫的夏乔。
赶走碍眼的电灯泡后,顾承恩把程阳楼进自己怀里,紧紧的,不漏一点缝儿,程阳被他勒得有些难受,但是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顾承恩才发出一句低哑的道歉:“对不起。”
当年离开你,对不起。年少时不负责任的誓言,对不起。留你一个人面对七年的思念,对不起。
往后余生,说什么也不再放开你。
程阳用他清瘦小巧的手,在顾承恩背后拍了拍,安慰道:“原谅你。”
因为我已经找到你,所以原谅你。
顾承恩眼圈有些红,搂着程阳半天一动不动,直到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去,才轻轻松开怀里的人,在他额头落下一记温柔的吻。
冬日的阳光透过落满尘埃的,还打着补丁的破旧木窗,晕晕沉沉地照进湿冷又狭窄的小房间,玻璃灰暗,心里却一片暖洋洋。
温馨的气氛难以持续,阳光的光晕都被夏乔乱七八糟的踱步声和嘴里嘟嘟嚷嚷的叫唤震得四散开来,顾承恩不耐烦地打开门,不快地瞥了一眼刚刚还张牙舞爪,此刻却静若寒蝉的美人乔。
“额,我是真的饿了,你看看都几点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有些底气不足。
顾承恩没有搭理他,牵着程阳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给房门上锁,然后在程阳的带领下,三人找了间小馆子吃了顿饭。
因为是年关,回乡的人多,所以尽管已经过了三点,仍然还有到乡下的大巴,程阳带着两个人,熟门熟路地坐上了去程家村的车。
从村里出来的那几年,每年过年,程阳都会回一趟程家村,给顾家的小楼房做个大扫除,通常他会在那里待一晚,不多不少,就一晚。
那时候,他一个人躺在二楼的卧室里,静静地看着窗外枯叶凋零的无花果树,以及冬日绵长漆黑的深夜,无声地哭泣。
那栋楼里,装着程阳最美好的回忆。
汽车的轮胎在依旧弯曲却已经铺了水泥的路上滚过,车厢跟着车轮摇摇晃晃,程阳趴在窗户上看路两边纵横交错的田野,顾承恩趴在程阳身上,和他一起看。
看的是他眼睛里的世界。
夏乔坐在并排的另一边,隔着走到,看着幸福得宛如一副油画的两个人,突然觉得很寂寞。
他知道顾承恩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偶尔施舍的温柔也不过是因为于心不忍,或者在某些地方,或多或少弥补了程阳的缺失。
可自己,曾经是真的为了那点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施舍,乱了心绪。
来这里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想来顾承的过去走一遭,他想看一看,那些没有他的岁月,到底占据了顾承恩心脏的多少地方,他有没有可能,挤进去一分半寸。
现在,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不管是有他的,还是没他的时光,他都不曾挤进去过,那里满满当当的,全部都是程阳。
半道上,他拎着自己的背包,叫司机停了车,跟顾承恩说了声有急事就下了车。
他站在路边,看着汽车七弯八绕地向前行驶,挥手告别。
告别一辆车,告别一个人,告别昭然若揭却爱而不得的暗恋,然后转身,反向前行。
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天渐渐黑,夜渐渐发冷,眼角渗出两行泪水,他的心,还是有些疼。
夏乔下车后,程阳一直不放心好几次问顾承恩,要不要回去找他,因为给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顾承恩心里也担心,但他知道夏乔离开的原因,所以犹豫再三,考虑到夏乔的武力值,决定不管他。
大巴停在程家村的路口,程阳老早就看到伫立在村口的那栋已经不复往日一枝独秀的楼房,满眼欣喜。
拉着行李箱,走过尘土飞扬的泥土路,路过几棵不知姓名的老树,走到那栋庭院深深的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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