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铮倒难得没嘲讽他,认真地说:“转行,起点确实会比大多数同行要低。但克服了专业上的障碍后,你原先的专业教育背景会让你比别人走得更远。”
薛延超瘫在沙发上,弱小无助但能喝,一瓶接一瓶跟灌白开水似的,季子铮还以为他海量,就没怎么阻止,结果薛延超几杯度数高的鸡尾酒一下肚,还不是喝高了,抱着季子铮开始痛哭流涕,弄得周围几桌都忍不住盯着他俩看。
“我是真的喜欢演戏。我从小就是留守儿童,成绩也不好,读大学前连飞机连火车都没坐过,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能力,特别没意思的一个人。如果我没去演戏,我压根就不会有这么丰富的人生体验。”
薛延超悲痛得宛如失恋:“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活成超人,但是演戏的时候,起码能让我在荧幕里变成超人啊。我想演一辈子戏,不用很有钱,也不用名气很大,开心就好,可是我现在连靠演戏活一辈子的本事都没有呜呜呜呜。”
季子铮把他推开,漠然道:“醒醒吧,华纳不会让华裔演员演超人的。”
薛延超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呜呜呜。”
“你也别抱怨什么科班不科班的,”季子铮说,“中戏、北电、上戏各大戏剧学院,还有一本、二本、高职院的表演系,每年那么多表演专业的毕业生,难道一个个全都混成明星了?国内外那么多不是学表演出身的厉害演员,人靠的不还是学习、参悟。够努力,抓机遇,懂不懂啊你?”
薛延超满脸迷茫地看着他,使劲摇头。
季子铮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冷笑道:“就你这德性,跟个小孩儿似的,遇事只会嚷嚷,要不就怨天尤人喝闷酒,除了张脸,就剩颗玻璃渣子填的小心肝,动不动就cei。天天老觉得我有梦想我有情怀,全世界都应该欠我座小金人。哼,可拉倒吧。”
“现在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知不知道?上综艺就好好上,进剧组就好好拍戏,本职工作先做好。”季子铮说,“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光发泄情绪有用吗?成天就会埋汰这个埋汰那个,娘了吧唧的,白长这么一身腱子肉。”
薛延超满脸委屈:“你现在还不是在埋汰我。”
季子铮说:“是啊,我就是能埋汰你,凭我有这个本事,你敢怎么着我啊?”
薛延超哭唧唧地挪过来,一个快一米九的大高个,跟只树袋熊样地又黏回季子铮身上,时不时还哼唧一两句“你说得对”“我就是咸鱼”。
季子铮被众人围观半天,顿时酒也不想喝了,拖着他就往外走,费劲得要命。
好在这个清吧离季子铮的住处很近,避免了酒后驾车的行为。季子铮本来想给薛延超叫个车把他送回公司去,但就薛延超这醉鬼,估计到了公司爬楼都爬不上去,只好架着他往自己公寓走。
季子铮头疼,走这么两步都累得一身汗,这小子死沉死沉的,还一身硬邦邦的肉硌得慌,不知道该怎么把他弄上楼,于是往他脸上呼了一个大嘴巴子,把人拍醒了:“能走路吗?我可扛不动你了。”
结果薛延超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看到边上一片绿茵草地,突然就跟被摁了一键重启样的,猛地从季子铮身上蹦起来,单膝跪下,握住季子铮的手:“季导,你一定要给我这次机会。”
季子铮懵了:“什么机会?毛病吗你。”
薛延超一脸严肃,用谜之英译腔朗声说道:“少年,我凭着罗瑟琳的玉手向你起誓,我就是他,那个不幸的他!”
季子铮:“……”
“是吗?”薛延超捏着嗓子用女声说,“可是你真的像你诗上所说的那样热恋着吗?”
然后他用换回男声:“什么也不能表达我的爱情的深切。”
薛延超站起来,自问自答道:“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狂;我对你说,有了爱情的人,是应该像对待一个疯子一样,把他关在黑屋子里用鞭子抽一顿的。那么为什么他们不用这种处罚的方法来医治爱情呢?因为那种疯病是极其平常的,就是拿鞭子的人也在恋爱啊。可是,我有医治它的法子。”
他一点都不磕巴背完了这大段台词,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季子铮,幽暗的路灯下,侧脸显得很温柔:“你曾经医治过什么人吗?”
季子铮这下是听明白了,这他妈是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呐。
《皆大欢喜》中,男主角奥兰多对女主角罗瑟琳痴情不渝,这近乎是一种顶礼膜拜的骑士爱情,他甚至在一株株树上刻爱情十四行诗,把情诗挂满了整座森林,极尽罗曼蒂克的夸张,成为了被嘲讽的众矢之的。女主角罗瑟琳时常讥刺他这种客体本位的爱情观念,但最后仍然接受了他,结局皆大欢喜。
这一段是奥兰多对着女扮男装的罗瑟琳倾诉他对“牧羊女”罗瑟琳深切的爱情,承认自己就是把恭维着罗瑟琳的诗句悬挂在树上的人,而罗瑟琳嘲弄他,说要帮他治好爱情,把他的心肝洗得干干净净。
薛延超精分地背着台词,口齿清楚,没喝醉的时候都不一定有这么中气十足,闭着眼睛绝对听不出来这货喝醉了,但实际上这醉鬼站都要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快一头撞树上去了,季子铮扶额,赶紧扣住他的肩:“你这人耍酒疯耍得真有意思,喝醉了反而比平时背台词利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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