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娘子一大早便从别庄出发,带的是自家丫鬟和嬷嬷,还有二舅母亲自相送。
二舅母也在车中,见小丫鬟没大没小地叽叽喳喳,还一个劲掀开车帘往外看,不由皱紧眉头。
她们马家乃是官宦之家,父亲马绛一生刚直不阿,过去乃是朝中有名的谏官。只可惜庆历八年父亲去世之后,家中逐渐门庭冷落,父亲的门生故交也变得疏淡,也就张方平这个妹婿还有点能耐。
张方平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像马绛,做事不知变通,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连曾经同为范仲淹左右臂膀的欧阳修都和他不太对付,更不用说位列宰执的韩琦等人了。
现在人家欧阳修又回到了御前,他还是得在外头瞎忙活,也不知道多和这些故交活动活动。
这些外面的大事她就不说了,就家中之事他也整得一塌糊涂,像这小外甥女就被他们养得性情乖僻,才在别庄住了几天就要回来。
就算去了别庄,这外甥女也只是抱着书再看,连表哥表姐都不爱搭理。这样的性情,她怎么放心让儿子去求娶?
一想到自己会有个不爱说话、一脸冷淡的儿媳,她心里就很不得劲。
当婆婆的,谁不希望儿媳乖巧伶俐、孝顺贴心?再不济,人情往来你得会吧?琴棋书画跟女红之类的,你得学吧?
要不是张方平家里没待嫁的女儿了,她还真不想为儿子找这么个媳妇。
她这个当舅妈的亲自送她回来,她路上都不怎么吭声,真是太不会做人了。
二舅母语重心长地教导外甥女:“小丫头不懂事,你别真听她们怂恿。好人家的女孩儿,可不会往瓦市这种地方跑,说出去会招人笑话。”
张家小娘子浅浅地笑着,礼貌地听二舅母讲话。
见外甥女在听,二舅母更来劲了,说道:“我听人说起过这出戏,那就是给泥腿子听的,戏词粗鄙得很,我一个成过亲的听了都觉得污耳朵,你可千万别因为好奇就跑去那种地方。你要时刻谨记,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张家的家教,到哪都得谨言慎行,可不能丢了你爹的脸。”说完,她又补充道,“等你嫁人了,你还得维护夫家的颜面,绝不能行差踏错,让别人拿住话柄。”
张家小娘子眉眼含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这些话,不少长辈都爱对她们说。
她娘宠着她,姐姐们也宠着她,让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舅妈她们却总爱告诉她,女孩子应该怎么样做才能让父兄满意、让夫家满意,仿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天经地义的事。
听得多了,她才发现舅妈她们的想法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她母亲和姐姐才是少数。
母亲和姐姐她们疼爱她,所以不会拿那些条条框框来要求她。
二舅母有意撮合她和表哥,张家小娘子是看得出来的。正因为看得出来,她才不搭理表哥表姐,省得二舅母跑她母亲面前说她们感情融洽,正好亲上加亲。
别以为她不爱说话,就看不出二舅母对她的嫌弃。
她心里清楚着呢。
张家小娘子回到家,二舅母就由马氏接待。
二舅母显然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马氏说,所以张家小娘子跟马氏打了声招呼就回房去了,懒得听二舅母怎么编排她不合群不出众的事。她回到房中,想起有本书没读完,吩咐丫鬟嬷嬷都忙自己的事去,自己坐在窗下读了起来。
这日苏辂睡到日上三竿,伸了个懒腰,舒服!他洗漱完毕,用过早饭,才听小翠说张家小娘子回来了。
苏辂立刻来了精神。
张家小娘子一去就是这么久,可把苏辂害苦了,他这些天读的书比过去七年读的要多得多!虽然有学霸帮助,学习对苏辂来说还是太辛苦了,他只能靠思念一下可可爱爱的张家小娘子勉强度日。
苏辂随手顺了盘花朵点心,溜达去找张家小娘子玩耍。他年纪小,到处瞎跑也没人拦着,进了张家小娘子所在的院子后远远便瞧见窗边坐着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
苏辂没从正门进屋,而是绕到窗外,抬起手笃笃笃敲窗。
张家小娘子正专心看着手里书,听到敲窗声侧眸望过去,只见一盘精致漂亮的点心出现在自己眼前,每一个点心都像朵盛放的花儿,好看得不得了。
接着苏辂的脑袋也从窗下探了出来。
“吃吗?”
苏辂笑眯眯地问。
张家小娘子搁下手里的书,没请苏辂进自己的闺房,而是起身出来与苏辂坐到院子里的石桌边上说话。
苏辂心里得意得很。
就知道这招行得通!
美食可是人类沟通的桥梁!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有钱人酒桌上交流,普通人饭桌上交流,穷苦大众火锅店撸串摊上交流,没有人离得开吃,没有人能不爱吃!
苏辂把点心送到张家小娘子面前,又懊恼地说:“没带茶来。”
张家小娘子笑道:“茶哪能煮好再带来。”她招呼身边的丫鬟煮茶待客,又落落大方地问苏辂在成都府住得可习惯。
苏辂连连点头:“习惯,特别习惯。”
本来他已经准备卷铺盖跑路,带着小翠她们百里追爹去,不过既然张家小娘子回来了,他就不走了,谁都别想他离开半步!
苏辂积极地在张家小娘子面前夸起张方平和张恕来,说他们学问特别好,教他读书时启发性特别强,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大长进了,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蜀中小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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