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强面无表情地听着,可他的手在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心中畏惧。
陈洪范显然也注意到了孙正强神色的异状,不过他以为是孙正强怕了,于是微哂道:“怎么……孙大人是怯战了?你放心,本官武举出身,上万大军都统帅过,这等小阵仗不足道哉,有本官在,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去。”
听听,这话说得是谁啊?谁方才偷偷往后溜,哪怕现在还脱离在战场之外?
孙正强依旧毫无反应,眼睛直直地看着战场,其实他的心里是震撼的,他也是武官出身,当然没有象陈洪范那样中过武举,也没带过上千人,因为明末如果有上千的军队,至少得是总兵一级,寻常千户手下,也就二、三百号人。
所以,陈洪范这不要脸的,确实也有资格在孙正强面前吹这大牛。
可孙正强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他不仅见过打仗,也领过兵,孙正强却从来没有见过象这样军民一致的情形,这样不畏生死的厮杀,他只见过明军的怯战、明军的扰民、明军对百姓的劫掠,还有明军的杀良冒功。
他也只见过百姓对明军的唾骂、厌憎,视明军如蛇蝎,避而远之。
他也只见过百姓宁可迎异族清军入城,为之欢呼,也不待见明军。
孙正强是真的想不明白,什么时候,明军已经和百姓倚为手足、视为骨肉了?可以同生共死、相濡以沫了?
陈洪范见孙正强愣是不搭理自己,心头一阵窝火,冷哼道:“孙大人敢情不信本官之言……得,你瞧好了,最多一刻钟,眼前的明军就会溃散,否则,必定被我部全歼!到时,吴争损兵折将,两天之内,绝无威胁到你我的可能……呃!”
陈洪范的语声嘎然而止,他的脸色剧变,当然不是红光满面,而是变得惨白,白得吓人。
孙正强的脸色一样惨变。
这说话的功夫,就在府兵不断地退却,险象环生之时,一队如虎似狼的生力军,飞扑而至。
“援军到了!”蒋全义用尽他残存的力量嘶吼着,他的眼中有泪,在看到援军最前面吴争的脸时,他有一种以命相托的冲动,这不是因为自己有救了,而是知道,自己和士兵们没有被抛弃、被放弃。
这种被当作人,是同袍,是手足,从心底涌出的温暖,在所有活着的府兵心中漫延,这个时候恐怕只要吴争一声令下,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脑袋去撞敌人的刀锋,盲从!
那些义军青壮们有些愣了,连他们都发觉府兵变得不一样了,已经快半个时辰的激战,体力消耗几乎到了极限的府兵,此时表现出的奋勇甚至比开战时更甚。
青壮们诧异地看着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援军,他们在这些援军士兵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必胜的信念。
这种信念会传染,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生生不息。
这种信念最能震慑敌人,哪怕是凶狠的豺狼、畜生,在这种气势下也会簌簌发抖。
稍愣之后青壮们,随即毫无犹豫地加入了这支队伍。
一场反攻开始了。
清兵的气势被遏止,他们的防守变得被动。
当前锋胶着在一起的时候,府兵在以命换命。
街道再次变得拥挤不堪,太挤了。
双方数百人就挤在这不到一丈宽、二丈长的区域里,甚至想挥刀,都得先踮下脚,再侧个身子,好让自己的刀扬得稍微高些。
可如果这样扬刀,胸前就会暴露给对方,敌人只要顺势一捅,绝对是个对穿。
所以,没有人在砍,所有人的动作几乎雷同,那就是双手握住刀柄,置于胸腹之间,然后随着后方挤来的力量,用力向前一顶,“噗嗤”一声,就是一刀两洞。
杀人,亦被人杀。
双方士兵就是用这种方式在以命换命,这样的方式虽然残忍,但府兵是占了便宜的。
因为真要在空旷之处开打,就算有吴争率一百府兵赶到,伤亡比远不是一比一,应该是二比一,甚至三比一。
而现在,这些府兵生生将伤亡比打成了一比一。
吴争处境好些,他的身边有四个随扈。
这些随扈的体格,每个都堪比池二憨,所以,他们的刀特别长,也特别沉,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一刀下去,就如池一刀的绰号来由一般,往往一刀毙命,因为敌人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
就是以吴争为尖锋,四个随扈为两翼,用一种肉眼无法觉察的方式,这五人以三角形带领着府兵向前一步一步地捅进敌人阵形。
陈洪范的脸不再惨白,而是惨绿了。
他突然不自禁地怪叫一声,拔腿向后跑,甚至来不及知会孙正强一声。
孙正强一愕,转头看向陈洪范冲向战马的背影,挪动了两步,再回头看看正在咬牙坚持的士兵。
踌躇了一下,跺脚长叹一声,一撩袍朝陈洪范追去。
这二人逃跑的身影,吴争和府兵是用眼睛看见了,而清兵则是用耳朵听见的,听见的是马蹄声。
当后排的清兵反身看去,看到的是两个主帅弃他们而去。
这一刻,恐怕任何军队的士兵都会是心灰意冷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双方主将的表现,那是天壤之别。
清军士兵的心凉了,凉得透透的。
于是后排的清兵开始逃离,起初是一、二个,之后是五、六个,仅一刹那的功夫,与府兵肉搏的清兵突然就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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