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话就不必说得太明白。
洪承畴已经站队了,小皇帝的身体微微向后仰了仰,然后稍作停顿了一下,便开口道,“洪大学士,但问无妨。”
洪承畴向小皇帝躬身一礼,然后走向沈致远身后的钱翘恭,站定之后,上下打量了几眼,道:“本官的问题和范大人的一样,你也不妨明言。”
钱翘恭心里一动,稍作斟酌之后,他几乎是照样画葫芦地照搬沈致远的腔调,回答道:“钱某的妹妹四年前许于吴争,那时吴争还只是个百户。家父不嫌他职卑位低,将舍妹许配于他,可四年过去,吴争已是镇国公,却迟迟不迎娶舍妹过门,大有悔婚之意……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另外,此次江北水师陷于江都,其中有仪真京卫残部,钱某叔侄本是京卫主将、副将,听闻麾下同袍危难,自然是想营救,可力陈吴争数次,皆被他所拒……不得已之下,钱某说通沈致远私自率三百余人渡江营救。接下去的事,洪大人想必都知道了,钱某与沈致远一样,认为大明已亡,天下分崩离析日久,百姓需要过安生日子,早日结束战乱总是好的,义兴朝仅占据十府之地,无法与大清之盛相提并论,加上钱某也认同沈致远好死不如赖活的说法……所以就降了。”
不得不说,钱翘恭的随机应变能力确实厉害。
他的回答与沈致远如出一辙,那就是十句话中九句半是真。
洪承畴不动神色,他一直盯着钱翘恭的眼睛。
大约十数息之后,洪承畴转身,向小皇帝躬身道:“回皇上,臣问完了。臣以为……可以采信二人所言。”
小皇帝福临微微颌首道:“如此甚好,那就……。”
说到这福临停住了,又是头微微向后仰了仰,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钱翘恭,朕问你,你可知道令叔在宁波府阵亡了?”
骤闻此事,钱翘恭神色剧变,他站立的身子颤抖起来。
沈致远的心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脚想起搀扶,可终究慢慢将脚放下。
钱翘恭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泪水如泉涌般流下,“回皇上话,臣还是刚刚听闻……家叔阵亡。”
小皇帝道:“他是与我朝豫亲王交战时阵亡,此战豫亲王不幸被吴争所俘,不想吴争心性暴虐,竟将豫亲王杀害。此时我军已经渡江南下,为豫亲王报仇……朕想令你率己部参战,与吴争正面搏杀,你可愿意?”
沈致远的心提得更上了,他的呼吸都急了起来。
钱翘恭再吸一口气道:“回皇上……臣愿意!只是……。”
“只是什么?”
“臣愿意尊奉皇上旨意,与吴争搏杀,可臣麾下那二千多将士,他们都来自于江南,新附大清不久,便要与往日同袍战场搏杀,恐怕不妥……皇上,若调我部去西北,甚至广州,臣绝无二话……或者,请皇上宽限臣一年时间,让臣整训,一年之后,我部定尊奉皇上旨意,指哪打哪!”
小皇帝没有反应,殿中数百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福临又是头微微向后仰了仰,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洪爱卿,继续吧。”
洪承畴拱手之后,转向沈致远,问道:“你与吴争自幼一起长大,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致远明显一愕,答道:“吴争……其实我真不熟。我熟稔的是他十三岁中禀生之前,至于从嘉定回来之后,你与他交往并不多,特别是他攻下杭州之后,我被他闲置在平岗山,而他却一路北上……。”
洪承畴皱眉打断道:“在你看来,义兴朝廷与吴争之间的积怨有多大?”
沈致远答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实话,义兴朝与吴争之间所有的一切纠葛,在以往各朝各代都曾有过。强臣压君、强君压臣,古来有之。”
“你是说,义兴朝君臣之间的嫌隙是可以调和的?”
“我可没这么讲。”沈致远一本正经地说道,“这要看大清朝廷的态度。”
“怎么讲?”
“压得越厉害,反弹越强烈。至少在反清这件事上,义兴朝上下并无分歧。如果大清迫之过甚,势必君臣联手,共御外敌。”
“就算君臣联手,义兴朝能挡住我朝全力一击?”
“沈某只是个副千户,这问题沈某确实回答不了。”
洪承畴转向钱翘恭,问道:“你的意思呢?”
钱翘恭一脸木然地反问道:“洪大人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实话是,如今义兴朝能挡住的机率至少有七成以上。”
这话让满人官员,特别是武官,恻目怒对。
“南蛮子,好大的口气!”一个与钱翘恭年纪差不多的满族武臣出列,瞪着钱翘恭道,“若皇上下旨,我只须二万大军,就可荡平江南!”
钱翘恭连眼睛都没看过去,他一脸木然地说道:“蛙,都是望着井口吹大气的。刚刚皇上说了,大清豫亲王在宁波府被俘,后被吴争斩杀于绍兴府。敢问这位将军,自认可比得上豫亲王?”
“你……!”那满族武臣饶是自信满满,也无法敢自诩强于多铎,可胸中一股戾气憋不住,直冲着钱翘恭扑来。
钱翘恭不动。
可那边洪承畴却一步上前,将满族武臣拦了下来,“大殿之上,一切有皇上定夺,镇国公不可放肆!”
这满族武臣竟也是镇国公。
不过他的镇国公与吴争的镇国公,相去就有些远了。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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