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过了城门,宋湘问宋濂:“先前我去茹姐儿屋里的时候,付伯母说了些什么?”
宋濂早就憋不住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宋湘听完也沉默了,先前付夫人对李家姑娘的事发表见解的时候,她就听出来她在敲山震虎,满以为也就如此了,所以没回应,顺着付茹的话离了场。
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对宋濂一个小孩子说这些,这还不就是要借着宋濂的嘴把话传到她和郑容的耳朵里吗?
难怪付瑛后来会叮嘱那些了。
宋湘抚着宋濂的头发:“虽然付伯母是不该这样说话,但终究咱们要知道,仅仅是参加过这种宴会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要说有体面,还得像父亲那样有真才实学,凭本事被人所欣赏尊重着,才更体面。知道吗?”
“我知道。我会认真读书的。本来我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可炫的,但付伯母居然很当一回事,还说陆世子都成了付大哥的朋友,我看分明陆世子对他分明就不怎么热络,她那这么说,那吹牛的不是她自己嘛!那我当然不能任她说。”
宋湘扯扯他的小耳垂,笑了下。
他们家气氛一向自由自在,母亲不是个爱唠叨的人,她更加不是,总之他能懂这个道理就好。
一个时辰后到了家门口。
院门虚掩着,郑容显然已经回来了,院子里飘荡着酒曲的香气。
宋濂跑进门,一面唤着母亲,廊下伏着的梨花听到声响已经先冲出来了,长嘴巴先嗅完宋湘然后又去嗅宋濂,再倒回来嗅着宋湘,一路缠着脚跟跑出跑进,欢喜得不得了。
郑容正在院子里树下捣鼓她自制的酒曲,抬头打了个招呼就又埋了头下去,一点也不担心这双儿女在外过夜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宋湘把在村口带回来的生肉剔了一截根给梨花吃,然后拿着蔬菜和簸箕回到院子里。
郑容问道:“事办完了么?”
“宅子的事办成了。铺子还没成。”宋湘坐在小杌子上,边择菜边把看铺子的经过也说了出来。
郑女侠听完就拔高了声音:“这事要是真的,那这姓周的也太不要脸了吧?俞家小子好歹还知道说媒提亲,他直接就要抢人作妾?
“人家李姑娘可没怪错他,闹出人命他不但不悔改不赔礼,居然还跑到人家家里去闹事?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衙史都是吃屎的?!”
宋湘哂道:“御史吃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李家被整怕了,旁人也不敢出声,再说人也不是被周毅故意打死的,只怕都察院尚且也有可能不知道。”
就算是知道,也不见得个个都有直谏的勇气。说白了就是愿意招晦气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李家宁肯搬迁避祸也不曾主动报官,这事肯定就不像她们想的这么简单。
郑容哼道:“那俞家也是个势利眼,门第悬殊算什么狗屁理由?”
抱着狗脖子的宋濂听到这儿想说话,接收到宋湘的目光,又把话压回去了。
“那这铺子你还要吗?”郑容问。
“再说吧。”
郑容搓着酒曲,说道:“你要是不要,只怕也没别的人要。铺子脱不了手,那李家还得留在京师随时防备周毅欺负人。这姓周的狗官,怎么没遭天打五雷轰呢?”
宋湘择着菜叶子,挑挑眉没吭声。
郑容说的确是实话,这铺子要是好出手,世人要是有那么好糊弄,也不会等到如今。但他们也不是有人撑腰的人家,轻易也要不起。
“对了,”她想起来:“我还趁夜去了趟何府。”
“哪个何府?”
宋湘说了。
握着酒曲的郑容一脸不可思议:“你去探何府为什么不叫我?”
宋湘顿住。
“我长这么大,都没正经见识过朝廷大臣的府邸呢!”郑湘眨巴眼。
……
陆瞻回了王府,这一下晌就没再出去,日影偏斜时杨鑫来说宅子打点好了,到傍晚时负责联络唐震那边的人也传信表示没有问题。等到天黑,负责与唐震人接触的人就已经到了茶馆里。
唐震是个四旬出头的微发福的汉子,别的嗜好倒也没有,只是爱泡茶馆,侃山海经。
陆瞻派去的人是他乳母的侄儿找的人,叫鲁荃,此人没在王府当差,但开了爿茶叶店,算是半个茶道行家。
鲁荃昨日跟唐震聊了半宿,又约他今儿晚上到鲁家好好喝。
入夜陆瞻再到宅子里打点了一番,然后便也带人驾车到达神武门下,接到了一身常服的皇帝。
另有太监王池与六名做寻常人家护院打扮的侍卫,一行往南城驶来。
陆瞻陪着皇帝坐在马车里,脱下龙袍的皇帝看起来平易近人很多,一上车就在闭目养神。
皇帝年轻的时候便是极檀马上功夫的战将,立过许多战功,在当年一众皇子里出类拔萃。但他不是皇长子,按祖制太子之位轮不到他,可他偏又得到了太祖的垂青,皇权之争在所难免。
人们传说中的这位皇帝是雷霆万钧的,与陆瞻印象里儒雅,雍容,风趣随和的他完全是两个样子。
想来岁月的确能磨砺人,当年骁勇的他如今棱角都不见了。
这位君王心里在想什么,鲜少人能揣摩得到。
以至于,太子薨后,多年没有再定下储君之位,至今也没有人敢于狠催。
“世子,前面不远就到了。”赶车的是重华和杨鑫,他们俩声音低低传进来时,车速也慢了下来。
陆瞻侧首看向皇帝,皇帝正好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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