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见纣王的目光望向自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于是出列道:“陛下之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侯延区区一郡丞,上了这样的奏疏,亦是……不合规矩,但臣以为,只是因为一道奏疏,便问罪,还要出兵,虽有罪,却罪不至此。”
“这一次清查,确实牵连无数,侯延为之担惊受怕,也是理所应当,现在陛下对朝歌的贵族用了重典,却不能对全天下的都用之以重典,一味强硬施行,须知刚极易折,不仅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反而会弄得怨声连连,甚至不仅贵族,百姓也会如此。”
“为今之计,应当进行一些安抚,只有柔中带刚,恩威并施,方才是最佳的办法。”
李靖毕竟是刑部尚书,最是知晓该怎么推行法律,这番话语极为中肯。
一味施威,固然能展现朝廷威严,却也会将人逼到绝路,到时候就是怕适得其反,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摸索了这么久,李靖也摸出了一套对付贵族的方法,得一点点割肉放血,该养肥的时候养肥,该割肉放血的时候割肉放血。
子受顿了一下,李靖的这番言辞,让他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他不甘心道:“那依李爱卿之言,就任他去了?”
“这....”
李靖却是一时间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倒是新任的大理寺丞李燧忽然道:“陛下,侯延既然已经上奏,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天下皆知,不引起争议,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么倒不如直接登报刊载,将一切印于纸上,发行四方,以舆论压人,孰是孰非,一辩自明。”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这是饮鸩止渴啊!
本来就有许多人认为太过严厉,甚至是过于残暴。
侯延既然已经上奏,那么更多的贵族肯定都已经是腹诽不已,就等着一个口子,爆发开来。
都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要登报公开讨论。
要知道,舆论并非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虽然有了报纸,但朝廷并没有禁止民间报纸印刷,除了朝廷外,刊印报纸的就是贵族。
朝歌以及朝歌附近的地方倒是好说,朝廷官方的报纸深入人心,可再远些,例如黎城,就鞭长莫及了。
李靖也不禁愕然,他看着李燧,沉默了。
他本以为大理寺的成立,对天下而言,有好处,现在看来,似乎差了点。
大理寺固然好,但大理寺丞不太对劲,不仅前阵子认为有蒙受冤屈的贵族和他怼了一通,之后去圜土详查的时候也没查出所以然来。
今天这么一看,不仅能力差了点,连屁股都是歪的啊!
子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他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啊!
都到了这种地步,贵族能说自己好话吗?肯定不能!
子受强忍内心欣喜,随即慢悠悠的道:“李燧,你出身贵族?”
李燧摇头,只是拜下道:“回禀陛下,臣自父辈起家道中落,早已不是贵族。”
子受一想,是个破落贵族,这么说来,难道是想猛舔贵族一番,重新被贵族阶级接纳?
他再问:“那么,卿是认为,此举过于暴虐?于心不忍,想帮衬一番?”
你要是真这样,可就得大用咯!
李燧继续摇头,深吸一口气,道:“臣并非是想帮衬贵族,臣亦是对其有所不满。”
啊?子受微微诧异,那你怎么会提出这种建议?
“那是为何?”
李燧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名声什么的,他并不在乎。
这么做是做,那么做,还是做,他只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因而,他正色道:“陛下,严惩贵族,无可厚非,为了肃清天下,而整治贵族,臣也没有异议,臣认为,朝廷严正刑罚,合情合理,寻常百姓可以受刑,贵族亦可以受刑,刑部与大理寺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人证物证俱全,何以到头来,却成了残害他们呢?”
这一句话说的义正言辞,倒是让李靖有些侧目。
子受却是疑惑了,卧槽,你要这么想,突然来个登报议论干什么?不知道外地的舆论是掌握在贵族手里的吗?到底是忠是奸?这个人的思路...很有问题啊!
李燧这时道:“陛下有陛下的想法,朝臣有朝臣的想法,贵族有贵族的想法,天下人有天下人的想法,这想法若是憋在心里,是不行的,唯有登报刊载,才能疏导出来,这未尝不是一个开扩言路的办法,若是有处理得好的地方,那便沿承下去,若由处理的不好的地方,则可以改进一二。”
随即,李燧胸膛起伏,振振有词道:“而且臣始终认为,就算是将这些事情刊报登载,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件事,做的对,那就是对的,哪怕说破了天,也不能将对的事说成错的啊!严惩贵族,合法合理,又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颠倒黑白呢?”
李靖等人恍然,看着李燧的目光中不由得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而这表情之中,又有着几分怀念的意味。
想到李燧在殿试上的表现,他们又不禁莞尔。
新科状元,还是太年轻了。
很多事情是不好说的,知道什么叫贵族吗?
颠倒是非、倒打一耙、恩将仇报、贼喊捉贼,哪个是他们不会的?
指白为黑,不过是基础操作。
不过这也没事,是新官的通病,李燧能这么想,起码能说明他的屁股不是歪的。
等以后经历的挫折多了,遇上的贵族多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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