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风仪本人倒是很镇定,甚至还有闲心哼着小调。书怀跟在他后面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推了推墨昀,悄声道:“我发现不管是谁,唱歌都比你好听。”
“有完没完了?说得好像你能找准调一样。”墨昀哼笑,“你这样懒,记得住词吗?”
书怀不想和他吵,撇了撇嘴扭过头去。自打那颗定魂珠融入墨昀体内,墨昀就变得牙尖嘴利,非但学会了反抗,甚至还学会了嘲讽。鬼使等人都说那珠子是受了书怀血气的影响,将书怀性子的一部分带到了法太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这说法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以后不能和你打架了,想想还有点儿可惜。”书怀跑到风仪身边,与之勾肩搭背,“你说你到下界之后,会转生成个什么东西?万一你成了一块石头,在泥地里经受风吹日晒,来往的行人要坐你脑袋上,猫猫狗狗拿你当标记来抢夺地盘……”
“你能闭嘴吗?”风仪知道狗抢地盘是什么意思,当即被恶心得汗毛直立,“我转生以后就与你无关了,你为何如此矫情?”
书怀的关心被他说成矫情,登时翻了个白眼。此人果真欠抽,和他说两句好话,他都不带领情的。
谈话间,他们抵达了天宫最高处,书怀站在风仪身旁向下望,只觉头晕眼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这万丈深渊抽走。墨昀生怕他失足跌落,连忙揽住他的腰将他拖回身边,高台之上徒留风仪一人孤单地站立着,长风从深渊之下吹过来,吹得他衣袍翻飞,而他也是真的要乘风归去。他将离开这琼楼玉宇,到人间重新经历一次平凡的生活。
重新生长之后,他是否还算从前的他?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书怀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永远也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或许,当一个全新的风仪站在他面前时,就能解开他多年来的疑惑。
风仪站在高台上,却仍然回头远望,不知在看什么。书怀心知他是在等宫翡,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很是矛盾,他怕宫翡来,又怕宫翡不来。宫翡若是来了,看到他离去恐怕会伤心,而宫翡若是不来,那他们从今往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相见。谁也说不准风仪在人界要经历什么,也许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然忘却了他曾经爱过的姑娘。
显然,风仪对自己也很没有信心,他同样畏惧遗忘。人心里常常会有那么一两件不愿意忘记的事,如果连它们都被忘掉,从前存在过的人,就失去了他存在过的证明。风仪是想证明自己存在过,是想证明那个对宫翡有情的人存在过。他这一生,没有爱过什么人,没有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什么东西,唯有宫翡,是他愿意放在心尖上惦记的。
谁也看不出他有多么重视这个姑娘,他脾气古怪,连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与常人不同。他做不出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给不了宫翡安定的生活,但在他即将离开之际,他最难以舍弃的就是宫翡。
天边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它缓缓接近,落地变成了风仪所熟悉的女孩。他隔着数步痴痴望着宫翡,分明是很近的距离,却偏生像隔了银河。他想转身坠下九霄,就此逃离,可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无法迈出半步。
“你还是别看比较好。”墨昀扫了宫翡一眼,劝她站得远一些,“你越是看他,就越是舍不得。”
“越是多看,就越是舍不得;而越是舍不得,失去时就越难过----人情大抵如此。”宫翡笑了,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情。
她向前走出两步,忽地回身对墨昀行了一礼,低声道:“属下无能,情关难过。”
书怀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忙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然而他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抓住一阵风。
宫翡奔上高台,一把抱住风仪。人仙惊愕地睁大双眼,试图推开她,让她回到天宫。这不是给她的惩罚,她从头到尾没有犯过错,错的俱是别人。她干干净净的,手上没染过血污,她没有害过人,她哪里都好。
“宫翡!”墨昀大惊失色,想要将宫翡带回,但她站得离高台边缘太近,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墨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不要为着那点可怜的执念,跟风仪一道受罚。
就算他们一起坠下去,来生谁还记得谁?墨昀想让宫翡明白,只要她等一等,总能等回风仪,而她若是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坠入人间,说不定她和风仪的缘分就走到头了。
来生续缘,续的是什么缘?假如来生不相见,那就无缘可续,形同陌路,前世再怎么深情,也都要埋进黄土里了。
风仪也正是这样想的,而这个道理,宫翡不可能不明白,只是她等不得了。她等风仪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等了太久太久,后来终于等到了,风仪却那般执拗,为了一个天帝之位,不顾她的劝阻,处心积虑地布局,最后输光筹码,把自己也赔进去。
她再也没法等了,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她都没法再等了。忍着心痛去等待,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她的心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这辈子的事,她想让它们都结束,来生再怎么样,都与这一世的她无关了。
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不仅风仪会忘,她也会忘。到那时,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今生今世的所有纠葛,所有执念,都将化成一把灰烬,她想那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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