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眉坐在这卧房内,身上绵袄沉甸甸压在身上,湿腻不堪,着实难受以极。心下焦躁,一时更觉冷,身上也不停发起颤来。伸手去拨盆内的炭火。到底没有新炭添入,火气并不足以暖身,这一动,四肢愈加显得僵硬。
流翠不知何时才送衣裳到来?她急切地看了看门外。再这样下去,莫说她这病了十五六年的身子骨,便是强健如男儿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寒冷折磨。眼下她可不能生病,可不能再如从前的锦眉一样药不离身!起身踱了两步,忽地,她看了看湿溚溚的身上,咬了咬牙,伸手将绵袄解了下来。
这里少璜听了侍画挑唆,气冲冲进了抱厦,一径往正厢房而来。侍画所言令他肝火上升,几番欲求不满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处小院儿是他平日读书做帐之处,自然藏有许多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贪污公帐银子虽为不轨,但他每每也适可而止,除了拿来喝喝花酒,养养粉头之外,也并未做出甚么过份之举,青天白日里居然有人来清查他的私房,岂能放过他去?!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廊下,果见正房门虚掩着,里头传来悉悉梭梭的响声。而他记得方才出门时明明已关上,院内更是不曾留人,现下这般光景,自然说明侍画所言不虚!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抬腿“砰”一声便往虚掩着的门上踢去,喝斥道:“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来爷的房里翻东西?!”
房门被这一踢,立即撞到墙壁上,又顿即自墙壁上反弹了回来。这一开一合的工夫,正站在屏风前背对着门口的一具窈窕身影,顿时像竹签儿一样生生撑开了少璜的眼睛!
“啊——”
湿冷不堪之际,锦眉正脱了绵袄,欲就着炭火烘一烘紧贴着身子的石榴裙,突听身后砰一声门开了,当即唬得她转过身来——这一看,却也差点没将她七魂吓走了一半!门口居然出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夜避之不及的何少璜!
此时此刻何少璜睁大眼站在门口,衣衫凌乱冠带歪斜,两手还保持着因盛怒而半抬着卷袖的姿势,目光落在她脸上,压无法相信侍画所说的前来查他贪污证据的居然会是这个人!她会是来做细作的?他可不相信一个在他卧房里脱衣裳的女人会是细作!可她若不是来做细作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少璜如此盯视之下,锦眉只觉得这一刻连呼吸也可以停止了。她的身上已经更冷,单薄衣裙贴在身上,就像未曾穿衣一样使她发窘!她居然这个模样出现在这个登徒子面前,而且身边竟无一人!
“二少爷!”她不觉抱臂后退了两步。
“眉姑娘?”被她这一出声,少璜已从这半日呆怔中回过神来。先是目光放肆在她身上游离了一阵,后又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里?你这是……”他指着火炉旁湿透的袄褂,又指了指她这副模样,“你莫非溺水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你随身的丫环们呢?”
锦眉对于以这番模样出现在人家卧房,实在不知该施以怎样的表情。便就略侧过了身去,强自抑制着冷颤,说道:“我并不知这是二少爷您的住处,方才因在院外甬道上遇到了些意外,无处容身,因见此处最为便捷,又无人应答,便就不问自来借了暂避。丫环们已回房替我拿干净衣裳去了,想来不多时已将到。借用贵地片刻,还请二少爷见谅。”
少璜此时哪里还当真理会得她是溺水还是甚么?见她微垂螓首蛾眉紧锁,浑身一股楚楚可怜模样,早已经将先前怒火抛去了九宵云外。当下也闹不清是惊是喜,原地转了半圈,见锦眉已冷得脸色灰白,一转身,竟亲自往角落铜篓里取了两大碗的竹炭,一股脑加入炉中。
七手八脚将那炉火拨旺了些,又殷勤地自隔壁屋里炉上倒来盆热水,拧了毛巾双手递与她擦脸。见她不言语,愈加讨好道:“妹妹身子不好,这一身湿衣裳贴在身上可大大无益。莫如将湿衣脱下,我拿几件衫子给你换换如何?”
锦眉哪里敢受?便是身上再冷也顾不得了。连忙地避了开去,也不管如何,俯身拿起那袄在手,背对他道:“多谢二少爷好意。我擅闯贵房已是违矩,如今孤男寡女与你同处更是于理不合。我这便就告辞去,烦请少爷让让。”
少璜忙地拦在门口,陪笑道:“妹妹何必这般着急?你湿成这般模样,我若让你独自出去,到时太太知道岂不责怪我照呼不周,苛薄了妹妹?再者这样冻着反而不好。左右我这里无人,便等丫环拿了衣裳来再走也不迟。”一面这般说着,一面便要去拉扯锦眉。
锦眉已知落在这人手里断无好活,只恨自己洁身自爱一世,今日竟这般冒失闯了进来,早知如此,便是顶着这幅妆容冲回后苑去倒罢了!当下不顾一切来挣脱,正色望了他道:“二少爷蛤请自重!今日是我失礼,改日再专登向您赔不是,这便告辞!”
说着便来抢路,少璜对她早怀了颗花花心思在怀,又兼方才在侍画那里求欢未遂,这时哪里肯轻松相让,暗地里打定主意,少不得也要揩两把油方才甘休。因而两手便来捉她胳膊,就是不肯让出门来。
这里二人纠缠不已,锦眉焦急不堪,忽听廊下呯啷一声脆响,有人便就“啊”地一声惊叫起来。
二人同时望去,只见廊下站着一婆子,报以惊诧状望着开着门的屋内。面前一只铜盆,摔在地上砸出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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