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一人濒死。
一世枭雄葛尔丹如风中之烛,眼瞅着要熄了。他本就病得不轻,加上失败的打击,困顿的处境,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被庆德打了闷棍之后,也就是剩下喘气的力气了。一路上,他有钟齐海照顾着,又被费扬古下令要带活的回去,一直在吊着命。
葛尔丹一路向南,心里明白,自己这是去做俘虏,可他不愿意。然而想死都由不得自己,被敲了头,行动都不利索了,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康熙对这个俘虏还是不错的,好吃好喝地供着,由于他还重病在身,连展览一下都不行,让康熙颇为怏怏。
然而葛尔丹心里,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做俘虏的。自从被俘,开始是病着不能说话,后来是干脆就装哑巴。反正他病得很重,谁也不能说他是在装病。连康熙亲自来看他,他也是眯缝着眼儿,从那一道眼缝儿里还能依稀看到他的眼白。
他不肯吃饭,钟齐海劝他:“我听说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受些耻辱又如何?当年成吉思汗也被仇家抓过,还不是建了不世功业?”
葛尔丹心中苦笑,成吉思汗从仇家逃出来的时候才多大?有大把的青春可以奋斗,自己已经五十四岁了,垂垂老矣。老家又让年轻的侄子给抄了,从名义上来说,策妄阿拉布坦比自己更正当。
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想回家,是千难万难。葛尔丹的阅历和直觉都告诉他,康熙的本心绝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仁君’。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一死了之。葛尔丹冷笑,康熙这样的皇帝,爱个好名声,所以留着自己的儿子都不杀,想拿他们一家做他的活招牌。想得美!
然而,虽然允许钟齐海来照顾他,清廷也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他的营帐外必然有两个侍卫名曰保卫、营帐内必然有两个太监名曰伺候,想自杀都找不着空隙。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钟齐海来给他喂药,又伺候他吃饭。葛尔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对敌人的妻儿残酷是必须的,对自己的儿女却是不舍的。狠狠心,当做则做,何惜之!
帐内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了。看看女儿头上,已经自觉地去了首饰。目光滑下,吃力地伸出了手。
钟齐海慌忙托起他的手,葛尔丹的手背在钟齐海的脸上滑了两下,把她脸上的泪珠带偏出两道水痕,斜划过脸颊。钟齐海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呜咽着:“阿爸我后悔了,我不该劝你到这个遭罪的地方来……”
葛尔丹吃力地摇摇头,一字一歇:“我从不后悔。”反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捏住了她手上的戒指,作了个拿下的动作。
钟齐海以为葛尔丹是想拿来看着,或者是寄托一点什么的,主动取下来给了他。
女儿走后,葛尔丹摊开掌心,一点一点把它放到枕边。又要拔自己手上的一个戒指,拜康熙的‘仁慈’所赐,他们父女身上的贵重饰物倒还没收走。力气不够了,中途还歇了好一阵儿。
两个太监在帐篷里,见葛尔丹把个耳环捏在手里,来里捣鼓,也不以为意。葛尔丹要是拨簪子,太监们还能当他是要自杀,弄个戒指,谁也想不到。而且,葛尔丹一直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俩太监也不认为他还能弄出什么事儿来,御医每每来诊了脉都摇头。
给葛尔丹盖好被子,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碳,两个太监趴在一旁的毡子上盖着被子睡了。
葛尔丹听到他们的鼾声,才缓缓地伸出手来,索着自己颈侧的动脉。他或许不是个好医生,也不太了解什么人体结构,但是他杀过人,知道人体何处脆弱。颤抖地手到了动脉,那里,只要划上一刀,鲜血就会喷涌而出,神仙也难救的。他手里的刀,不止一次划过敌人的颈侧,收割他们的生命。
这一回,他要结束的,是自己在人间的旅途。一会儿以后,这里就将不再跳动。眷恋地又了,葛尔丹先把女儿的金戒指给弄作一小团,贵金属的首饰很软,葛尔丹父女的东西也都是好东西,至少质地比较纯。
吃力地,慢慢地,还拿到嘴里用牙劲儿把它咬结实了。唔,味道有点怪呢,不过不难尝,应该很容易吃吧。葛尔丹自嘲地想。停下来喘息,舌头能尝到黄金的味道。再接再厉,如法制,把自己的戒指也弄成小小一团。
真不好咽,黄金下肚,还能感觉到喉咙里跟卡了块儿骨头似的。也就这么一回了,下回我才不要这样死!把略大一块儿的金子也咽了下去。
难过得抽搐了起来,死,真的很疼。那一瞬,葛尔丹仿佛觉得,他人生中还没来得及受的苦,佛祖让他在这一刻全尝了。债了了,可以走了,葛尔丹在疼痛中这样安慰自己。
太监被床上的动静惊醒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位主儿,吃得少、喝得少,起夜都没有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不太痛快地咕哝了两声,依旧记得职责。揉两下惺忪的睡眼,一看,那老头儿在铺上抽抽呢。
上前想扶,突然惊叫起来:“嗳!嗳!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
很快,就惊动了高层。御医来的时候,葛尔丹已经晕迷了。重金属中毒,这玩艺儿在几百年后救起来都相当困难,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也就是个死,或者生不如死。何况于今?
康熙的郁闷再添一层……他老人家想当四夷咸服的圣君来的,结果,俘虏的这一个‘夷’人家不乐意给他当牌坊,自己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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