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躺在床上,从吉布提躺回了中国,我躺着,不能动。他们推着带着轮子的病床,我就仰着头看飞速后退的天空,或者是天花板,我以前没有这么看过这些东西。这么看还真的感觉挺有意思的。
——世界在倒退,但是我在前进。
08
队长他们来医院看了我,没有庄羽和石头,因为他们不在了。我看到了一个眼睛里缺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的佟莉。
我知道那是什么。石头眼睛里的某些东西被裹挟进过去的洪流,和那些东西同根同源的情绪自然也随着它们一起消失了,同时,被挖去一块的空洞也被某种强大而深不见底的力量填满。
我还看到了陆琛,他失去了左臂,脸上那种带着捉弄意味的笑淡了很多,但是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些云淡风轻。
队长他们没有穿军装,他们怕伤到我和陆琛。其实不会,那是我们一生的信仰,我们为了那片蓝色献出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无所畏惧且永不后悔。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但是我能看到他们,所以也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他们都更加更加地坚定了,我也是。
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连着那些离开的人的份,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
09
几天过后我看到了顾顺和李懂。
顾顺一如既往地随x_i,ng恣意,李懂依然还是那个清澈固执的青年,那些生离死别似乎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但这只是似乎。
李懂一和我说话,我就知道他不对。他从前没有那么多的话,他习惯于以行动代替言语,少有主动挑起话题的时候。哪怕他信任并且依靠我,他对待我的方式也不会和别人有太大差别。然而他一直在说着我熟悉又不熟悉的一切。
……顾顺也不对。顾顺是个打破别人对狙击手惯常认知的人,他话很多,喜欢挑着眉毛说挑衅的话。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就是在一边站着,像在站军姿,看他的时候我需要仰着头。
顾顺也一直看着我……不,不对,他在看着我的旁边,李懂。
这种眼神很熟悉,我曾经在石头的眼睛里看到过。当石头注视着佟莉的时候,他眼睛里的光会一点一点渗出来。那些珍贵的宝物已经永远消失了,我却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再次看到了它。
而李懂,他的目光时不时就会飘到顾顺那里去,他在看顾顺是什么反应,他想知道自己做没做对。
一个不需要别人开导的家伙,被我丢给时间来解决的聪明孩子,在一场战争以后,找到了正误的标准吗?
10
我故意扒开自己的伤口,我说我想看到大海的颜色,而李懂果然找了个理由离开病房,但是我没想到是顾顺替他找的理由。顾顺揽了我强行盖到李懂头上的锅,说他低估了我。
其实那有什么。如果我没有经历这样的意外,我也会低估我自己。
我想让顾顺坐下来,他拒绝了,他说我一直站着,所以他也站着。
他在向我表达他的敬意。
我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我已经承认了我躺着,那个弹孔,从我的左臂联通到后背,它只是一个通道两个孔,仅仅小范围地绞烂了我躯体得很小一部分,就让我躺了这么久,它甚至让我以为我会一直躺着,所以我放弃了执棋者的位置,尽量豁达地去做好一颗棋子。
但是顾顺让我想起来,我是会站起来的,无论如何。
于是我对他说谢谢。
谢谢他的尊重,谢谢他的指点,谢谢他让我真正站起来。
难怪李懂那样聪明的人会将自己的标准放在他的身上,他值得。
11.
我向顾顺说着李懂的种种,我和李懂曾经那样地朝夕相处过,整个小队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不惊讶于顾顺会对李懂有那样的想法,军营里这样的事其实不在少数,没有什么比寝食同步更能培养出密不可分的羁绊,也没有什么会比同生共死更能让人交付自己的感情,更何况李懂是个那么招人喜欢的干净又清秀的青年。
然而顾顺总是出人意料。他打断我,说他不会像我一样护犊子地把李懂养着。
他说,李懂都可以自己去解决。
他相信李懂,所以李懂也全盘交付了自己的信任。
12.
我必须得再次感慨命运的奇妙。李懂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准确的说是顾顺说的话。
他们就那样在我面前旁若无人地深情对望,我感觉自己就像空气一样,连电灯泡都不是。
我甚至觉得他们想在我面前来个深情相拥。
于是我选择了打断他们。
当然不是因为某些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扰人好事的冲动——好吧,稍微有那么一点。我这么做是为了打破一些东西,我不能成为李懂的阻力,他不能背着对我的愧疚,他还有很长很远的未来。
我希望他能放下,因为只有这样,我也才能放下。
13.
再见到顾顺和李懂的时候,复健早就到了尾声,我可以扶着栏杆慢慢地走,可以在医院的院子里推着轮椅散步,其实我早就能回家了,不过上头坚持要我再多住一段时间,说是观察恢复情况。
然而我站起来了,顾顺和李懂倒躺着了。
他们去了爱尔纳突击,站着去的,躺着回来的。
我去病房看他们,他们在同一个病房,李懂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都无所谓科室的问题了,顾顺主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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