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都这样按照自己的意愿骑来骑去,”云嘉问,“你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吗?”
“我很快乐。”骑自行车的人答非所问地说,
“那你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吗?”
车手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最自由的人呢?”
“难道不是吗?你每天骑着你的自行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云嘉坐在车上,听着破二八的车轱辘哗啦哗啦的叫声,望着眼前不断升起又落下、冲着他们露出神秘微笑的太阳,如此问道。
“那也不是完全自由的,”车手哈哈大笑,“我得按照交通规则来,不能乱闯红灯,必须走在自行车道里,也不能逆行……车胎没气了我得去打气,车坏了我得修……你以为我除了骑车什么都不用管吗?我还要吃饭呢。”
“原来如此……”
“我们生活在这个体制里,每个人都要面对着属于自己的秩序的,”车手说,“没有完全自由的存在,如果有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到了。”
他“唰”地一声停了下来,吹了个口哨,从车上跳了下来。
云嘉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名满天下的那座楼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它高耸入云,无限端庄,隐隐有种熟悉的悲凉意味。
“这不是现在的黄鹤楼吧。”他轻声道。
“说的没错,”车手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最开始的那一座……那时候它旁边什么商业街,什么高速……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指着门口说,“你进去,还是得买票的。”
黑暗之中,波光暗涌,武汉仿佛在水底行走。
然而,他却并没有被窒息而死。甚至他的脑部,脸一丝窒息的感受都没有。陷入梦境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清醒……这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做什么。
周围仿佛是一座古城;不,不完全算古城。那些旧房屋,都是废弃时代的产物。
每走一步,都有沉默的雕像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他们全身都沉没在黑暗的历史洪流里,再没有人记得。可是武汉却清楚地知道他们,知道他们的名字……
娥皇女英……
湘夫人……
山鬼……
还有屈原。
他现在就站在黑黝黝的屈原像前。高大的沉默的雕像透过千年的时光看过来,宛如《人工智能》里的场景,但武汉知道它并没有那么古老,它是政府几十年前修的,现在早已残破不堪,政府和人民把它抛弃了,只有那雕像身上沉重的历史还透过诗人的那双眼重重地看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怎么样?”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浮起,“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这些人了。”
武汉转过身,看着站在水里的龙王,沉声道:“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是么?”老龙冲他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但是人们已经忘记了他们。”
武汉无言以对。他听见老龙继续说:“看……你看现在,连这整座城,都沉入水底了。”
“新的屈原故里不是都搬到移民点了吗?”武汉说,“而且东湖也有纪念堂……”
老龙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觉得那样做可以么?”
武汉又无话可说了。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更说服不了政府。何况,这件事总是有价值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龙说,“历史前进的洪流,是不是?就像滚滚长江水一样,以前我们看它一直向东流,可是东海之水还会化成云从天上再回到长江,历史就这样循环往复着奔腾不息,我们永远在前进,为了历史的进步总要付出某些代价;可是这些代价也是有意义的,因为我们进步了……但这也不会是永不回头的进步,因为江水还会回来,历史还会重演。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抬头仰望着千年前那位隐忍沉默的诗人,疲倦地说:“这些年来,肯回来的江水,越来越少了。泥沙俱下,河流改道,总有一天,江水要这么耗完,整个长江也不复存在了。”
“你想说什么?”武汉终于开口。
“我想说的?”老龙看着他,“你不会不知道。我问你,”他指着屈原说,“从最远古的神灵开始,黄帝,炎帝,蚩尤,刑天……到后来的大禹……然后是屈原他们……再后来就是我们了。从我们开始,之前的神灵们,还存在多少?
“还有多少人,会在节日的时候用鲜血拜祭他们,给他们送上最好的牺牲?还有多少人会往江里丢粽子……即使这很蠢。
“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
武汉听到自己说:“没有了。除了我们,一个都没有了。”
“哈。”老龙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我们,我们算什么?我们还会拜祭他们么?我们自己也是一样的……我记得很清楚,1840年以前,每年我还能收到新鲜的祭祀品,”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口道:“后来越来越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这就是历史,”他狂笑着说,“江水们一去不复返,历史也不再循环往复了……旧的神灵去了有新的神灵,这是以前的那个轮回圈而已,现在……他们进入了一个新的轮回圈,这个轮回圈里没有我们的存在……已经没有神灵了!我们的整个世界都完了!哈哈!”
武汉皱着眉头说:“这不是你实施这些行为的理由。”
“你以为我是为了报复么?”他低低地笑着看着他,诡异的眼睛在水底闪着亮光:“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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