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苏云。”
那黄皮老狐狸咳嗽一声,抬起手来,引领着裘水镜向内堂走去,道:“天市垣天门镇人,今年十三岁了。苏云七岁的时候,家里生了变故,眼睛不知何故瞎了,挺可怜的。不过他是个好学的孩子,一日到了我这里,听到了读书声便走不动路了,非要听讲。我见他好学,于是便让他留下了。”
裘水镜哦了一声,淡淡道:“他是天门镇人?据我所知,天市垣天门镇,早就没有活人了。不仅天门镇没有人,天门镇方圆百里也是无人区。”
黄皮老狐狸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这狐狸露出微笑,胡须微微抖动:“先生听到的多半是谣言。”
裘水镜打量内堂,只见正堂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梅兰竹菊,对应四君子,上面有题字,写着“为人师表”四字,没有落款,不知是何人所画。
那黄皮老狐狸来到画下,面对裘水镜正襟危坐,将拐杖横在膝上,肃然道:“城里来的先生,还请留个全尸。”
裘水镜从画上收回目光,询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狐道:“他们叫我野狐先生。城里来的先生如何称呼?”
“裘水镜。”
裘水镜微微欠身:“水镜带领门下学生路过宝地,舟车劳顿,借先生宝地落脚,还请通融。”
那老狐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杀我降妖除魔?”
“子曰有教无类,不正是野狐先生所做的吗?”
裘水镜肃然道:“先生是妖,苏云是人,先生没有因为他不是同类而不教他,这正是老师的作为啊。而今乡野失序,教育难行,人尚且未必能够做到有教无类,更何况妖?因此野狐先生的作为才显得弥足珍贵。”
老狐松了口气。
裘水镜话锋一转,道:“不过我适才听野狐先生讲课,讲的是旧圣的经典,几千年前的老旧经学。旧圣的经典虽好,但已经不合时宜,跟不上而今的时代了。”
老狐吃了一惊:“水镜先生何出此言?从前庠序里教的不就是这些书吗?几千年来学的都是这些……”
“从前是,几百年前甚至三十五年前也都是这些。但是现在……”
裘水镜露出一丝苦涩,顿了顿,道:“先生,时代变了。”
他又重复了一句:“时代变了,嘿嘿,食古不化只会挨打,而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狐颤巍巍的站起身,有些迷茫道:“敢问水镜先生,不教旧圣的经学,那么该教什么?先生说旧圣,难道而今有新圣不成?”
裘水镜摇头,露出讥讽之色:“新圣?当今世上没有新圣……或许有,但也不在元朔国……”
他定了定神,没有心情继续说下去,道:“乡野庠序跟不上时代,想学有用的东西还是要去城里,靠旧圣经学只会挨打,学到的东西也只是几千年前的东西。野狐先生,你虽然有教无类,但你继续教下去也只是误人子弟。旧圣的东西,在城里活不下去的。”
老狐瞠目结舌。
误人子弟?
这话从何说起?
旧圣的学问,已经没落到这种程度了?
过了片刻,老狐向裘水镜拱了拱手,化作一阵妖气,消失不见。
裘水镜迈步出堂。
到了三更天,裘水镜正在打坐假寐,突然精神一振,张开眼睛低声道:“醒来!天门开了!”
庠序中,一众士子都睡在地上,闻言纷纷翻身而起,露出激动之色。
“灭篝火!”
裘水镜吩咐一声,立刻有士子把篝火熄灭。
呼——
裘水镜纵身而起,跳到庠序屋顶,几个士子兔起鹘落,落在他的身边。
夜晚的天市垣各个村落没有任何灯火,与城市的灯红酒绿完全不同,只有天上的繁星与月牙点缀夜空。
冷风萧瑟。
裘水镜低声道:“开天眼,否则无法看到天门!”
他身后的士子纷纷取出一片玉质树叶,那树叶是眼眸形状,被他们贴在眉心,如同一枚竖眼。
“开!”一众士子纷纷低喝。
只见他们眉心的玉质树叶渐渐隐没到他们的肌肤之下,消失不见。
一个士子眉心的皮肤下有东西滚动一下,然后皮肤向两旁裂开,露出一只骨碌碌转动的眼珠。
其他士子的天眼也纷纷打开,各自四下张望,不由得一个个身躯大震,低呼道:“天门真的开了!鬼市,鬼市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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