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明,我后天要去参加医学研讨会。”
赵芳端了一杯茶,敲开书房的门。
温瑞明正伏案疾书,听妻子说这话连忙停下笔接过。
“啊,开几天会?行李收拾好了没?”
赵芳嘴角逸出一丝笑容,“你呀,都不问我是去哪里吗?”
温瑞明不着头脑,这还用问吗?夫妻两长久以来形成了一种默契,基本不过问对方的公事。再说了赵芳开会还能去哪?这几年不都是跑上海、天津、沈阳这三个地区吗?
“那我猜猜,这次是要去沈阳还是上海呀?”
温瑞明笑了笑,嘿,上次去的是天津,那这次就不可能去了。赵芳啊,有时候和小孩子似地,喜欢玩些幼稚的把戏。
赵芳嘻嘻笑了下,瑞明这下可猜不着了吧,说出来吓他一跳!
“呀,我这次去的地方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咦,那是……”温瑞明激动地站了起来。难道是s市?这么多年来没有回过家乡,不是不想。一来公务繁忙,没有时间,二来心中有愧不敢回去。当年父亲被冤枉,他彼时正在外求学,因为受到父亲牵连,连课都停了。后来父亲亲笔写来书信,要求与他解除父子关系。他从小受父亲教导,忠义仁孝乃是温鹏举治家之言。幼承庭训,长大后又接受了高等教育。明事懂理,怎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奈何家书告急,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看的他是潸然泪下。他怎么不知道父亲的苦心?可是蒙受了父亲几十年的养育之恩,作为儿子在父亲身陷险境的时候无法相帮就算了,怎么能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抛弃老父亲?
可是温鹏举是个骄傲的人。被冤枉的时候他不屑辩解,身陷囹圄的时候无人能帮。他都无所谓,伤心的是老来之际竟然给儿子带来无妄之灾!
温瑞明格倔强,但温鹏举比他倔强一百倍!要知道温瑞明可是他一手交出来的,怎么可能劝服不了儿子?
温瑞明无奈,只好含泪登报发出与父亲断绝关系的声明。这份声明从此成了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甚至在父亲死后,他都无颜回故乡梓里。父亲的遗体是堂弟温瑞康安葬的。坟墓也是堂弟一手修缮。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堂弟才是父亲的孩子,自己实在不配做温鹏举的儿子!
后来,心结渐渐解除,终于下定决心要回乡祭拜先人。奈何那场浩劫来临,他被关进牛棚。
八零年平反后,他官复原职,却再度失去勇气。
这一次,就让妻子代他这个不孝子在老父亲坟前磕首忏悔。这些年也不知道那个对他恩重如山的堂弟过得怎么样。
他眼含热泪,嘴唇打抖,正要说出来,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
看到来人,温瑞明夫妇登时睁圆了。
就算作为坚定的物产阶级革命者,这位不信佛的中年人心中也不由大呼一声:“神佛保佑!”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大门口徘徊许久未得进入,最后再温胜帮助下终于登堂入室的温爸——温瑞康。
“阿康!”
“瑞明哥!”
时隔几十年,两对鬓已生白的兄弟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温瑞明和温爸互诉各自的境遇,岁月不饶人,当年壮志踌躇的年轻后生都已经儿女绕膝。两人多年前曾经书信往来,但后来几经变故失去联系。谈到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两兄弟唏嘘不已。尤其是说到温爸买下温鹏举的老房子后来又无奈离乡,温瑞明更是感慨。
“阿康,那你有什么打算?”
温瑞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堂弟。
其实撇开恩情,这堂弟少时和自己甚是投缘,兄弟两常在一起谈天兄弟道人生理想。堂弟自幼聪慧,心智计谋并不逊于他。奈何六叔思想古板,不准堂弟外出经商或从医,愣是要留着独子咱家务农,替他养老送终。
堂弟在六叔的干涉下,连高中都为读完,就被迫回乡务农。
但人说“三岁看到老”。观察温爸的言行举止,温瑞明暗自叹服。堂弟可是一点都不像乡下汉啊!
温瑞康心中微动。
他自小崇拜这位堂兄。当年堂兄被迫与二伯断绝父子关系,在乡中掀起滔天巨浪。他心中不信堂兄别人口中无情无义之徒。还是瞒着父亲和堂兄偷偷来往,时时想念。
但自从成家立业后,承担起一个家庭重担的他已经没有空暇去思考。后来渐渐淡忘了堂兄。
说起来惭愧,自己要不是在偌大一个北京城无亲无故,想做点事也举步维艰,只怕是这一生都不会想起要联系堂兄。
“瑞明哥,我也不瞒你。我打算搞个体。这些日子一直在找门路,这才打探到你的消息。”
“这说明我们兄弟有缘啊!”
温瑞明唏嘘不已,这热泪又不禁滚滚下流,“以后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别把你瑞明哥当别人!也不用整那些虚来虚去的东西!到时你准备好材料送到这里来就是,营业执照什么的很快就能办好。国家这些年不是在鼓励改革开放,大力发展经济吗?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瑞明哥这些年来在京,别的没有,人倒是认识了几个。”
温爸一听这有些责怪的语气,就知道堂兄这是怪自己提着礼物上门,搞的生分了。当听到后面一席话时,他喜不自禁,看来以后办什么事可是不会再求告无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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