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熄了蜡烛,摸索着上了床。他不敢再看三七,因为再多一眼,他都再管不住自己的心。
单间单人床,被子自然也只有一条。所幸那被子够宽够大,能够盖得住他们两人。白术将三七那边的被角掖好,就背对着三七侧躺睡下。
说是睡下,却毫无睡意。白术回忆着来到这里后经过的这些年,心中难受得无以复加。这只是个游戏,而他终将会回去。家里还有爸妈在等着,也许某天早上起床走下楼去,他就能看到看着报纸的老爸,围着围裙摆碗筷的老妈,和咬着三明治看着股票涨跌的哥哥。他们是他二十几年生命中最爱的人,他如此努力地学习医术,行走四方治病救人,就是为了早点回去和他们团聚。
可是,他为什么就动心了呢。那个人明明一点都不可爱,从小就懂得板着脸,对他笑的次数少得可怜。
他和他在两个世界。他该朝九晚五地上班,没事升级一下网络设备端口,或者去公司给大哥帮忙;而那个人该老老实实地当一个n,对每一个前来搭话的玩家发布同样的任务,给予同样的指引。
想到三七将来要过上那样的生活,白术忍不住想笑,可笑过之后便是心痛。
你看,你那么好,只有我知道。将来那些玩家不会关注你眼睛里滑过的亮光,不会明白你寡言少语的最初原因只是因为懒惰,不会清楚你也会笑,笑得时候眼睛弯起来,像是一弯新月,迷人而明亮。
他们不会知道你也是活生生的,不会知道我曾经生活在这里,更不会知道,我很喜欢你。
七岁的你,十五岁的你,十六岁的你,十七岁的你。我多么想接着看下去,可我再期盼,我也要在第五十年到来之前回去。
白术听着身后三七平稳的呼吸,慢慢记起三七小时候倔强的小样子,被包子噎着时泛着水光的眼睛,跑走时妄图强撑出气势仍然难掩的慌乱,以及缺失的那颗门牙。记起长蛇谷再遇时三七抢马的野性,伤痕累累又瘦又小的身体,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青铜钥匙,以及说走就走的决然。
他逗弄三七的小心思,什么时候急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去?是三七干脆地放下那些设计图谱时?是三七被河蟹夹住手指时?或者是三七不放心他,悄悄跟他去了施家庄时?又或者,是不经意间的某个时刻。
初恋果然都是美好的。白术嘲讽自己。
初恋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白术劝说自己。
初恋……
白术一口气哽在了喉头——背后忽然凑过热源,一条手臂横过了他的腰际。
这一瞬间白术以为他脑袋里会闪过无数个念头,可实际上他脑海中上演的只是长长久久的空白。他一动都不敢动,只怕这是他把自己念叨困了做出的美梦。
三七的胳膊很热,喷在白术后颈上的呼吸也很热,顺道捂热了白术忽上忽下的心思。白术默默接受着这次考验,同时猜测着警惕至极的三七会熟睡到凑过来的原因。
原因一、原因二以及原因三,都只能是发烧了吧?白术遗憾地轻叹口气,按着三七的胳膊慢慢转过身去,将额头抵在三七额头上。
被按住的三七刚要挣扎,就被额头上温柔的触碰安抚。
叫你傻乎乎地保持警惕,叫你盯敌人一样时刻盯着我弟和我妹,叫你不知道根据天气情况增减衣物,叫我没想到给你做件棉衣。
白术心中念叨着,手摸到三七背后掖紧了被角,又拿起三七揽在他腰间的胳膊,要放到三七身侧。三七似是不满热源的远离,迅速八爪鱼般把人困住,同时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尽管房中黑暗,仍然能感觉到对面有人,对方的呼吸就近在咫尺。
“是我。你发烧了。”为防三七激动之下拗断他的脖子,白术拍了拍三七的背,安慰道,“你让我起床给你扎几针,明早就会好了。”
三七瞬间浑身都僵硬得像石头,以比缠上来迅速得多的速度离开了白术身侧。
白术一把按住三七的背:“你躲出被子去,着了凉就不是明天早上能好的了。”
他说着,坐起身来下了床,点上蜡烛拿过针包。
三七躺在被子里,睁着烧红的眼睛。仍旧是一张面瘫脸,白术却能感觉到三七的茫然和无措。
三七该从没和人睡过一个被窝,更从没那么亲近地拥抱一个人。白术压下心底汹涌而起的怜惜,冷静地拿出针:“自己运着内功暖着身子点儿,别着了凉啊。”
他说着,掀开被子,拨开三七xiè_yī的前襟。三指宽的绷带伏贴地缠裹着三七的腰侧。
白术皱眉,伸手去拆绷带:“我还道你是穿得少了才发烧,原来是伤口发炎了?”
“没有。”三七盯着床顶,说话带着点儿飘,“上了你给的药。”
“我的药又不是什么神丹妙药,一抹就好,你不注意就会发炎,嘶——”白术看到伤口,只觉得怒气上头,“你这伤口这么深还接了任务出门,嫌自己命太长,嗯?”
三七仍旧盯着床顶。他本来想着送薛斌和薛红红到了长安城就去万花谷的。他不想把他的心思说给白术听。
☆、长安(五)
第二天清早,薛斌跑来叫白术去吃早饭,推开房门却不见白术的影子。他挠挠头,不明所以地去大堂里向薛红红汇报,殊不知白术早早就去了厨房,向厨子借用了灶台。
白术这厢端着熬好的蔬菜粥往房里走,就见薛斌在那里跟薛红红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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